五分之一的蒙古土地已经被标为矿区。投资者们欣喜若狂,给这个世界第二大内陆国起了个新绰号——“矿谷”。
在短短10年中,采矿在蒙古经济中的比重已经翻了一番。铜、金、铀、银和煤占据了该国GDP的20-30%,占年出口总额的89%。
奥尤陶勒盖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矿山之一。在大宗商品价格低迷的情况下,它却可能在未来几年“逆市”扩张,对蒙古经济和生态的影响也将日益增大。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到2021年奥尤陶勒盖的产值将占蒙古GDP的三分之一,矿业将占该国经济的一半以上。
但是,戈壁沙漠不仅蕴含着大量矿藏,也是许多濒危动植物的家园。
“世界面临着这些珍贵物种走向永久性灭绝的危险。”当被问及在这些沙漠栖息地持续进行采矿的影响时,非营利性环境组织“绿色行动”的主管克劳多·奥古里亚罗和乔伊康·贾奇拉姆丹如是说。
采矿使得水资源被“过度开发”,即便在岩石裸露的地区(这里曾经是干渴动物们的天堂),水也都“消失不见”了。
蒙古野驴便是濒危物种之一。据绿色行动组织观察,为了找水喝,野驴用蹄子在干涸河流龟裂的岸边掘出了60厘米深的洞。
其它濒危动物都是戈壁上土生土长的物种,包括:黑尾羚羊、盘羊、高地山羊、黄羊 、沙狐、秃鹫、草原雕和灰狼。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蒙古副代表托马斯·埃里克森说,尽管采矿公司都宣称要使用被称为“石油水”的独立的深层地下咸水,但由于需要深钻和巨大的投入,现实中许多公司并没有这么做。矿井非但不用石油水,而是在污染和耗尽人畜赖以生存的水资源。
根据世界银行2010年的一项研究,南戈壁省的地下水只够用到未来10年左右,而在地下含水层的采矿活动已经对该地区的牲畜造成了切实影响。
尽管采矿引发了干旱和其它生态威胁,许多国家仍然争先恐后地追随英国、加拿大、俄罗斯和中国加入蒙古的采矿热潮。
2011年,德国与蒙古签署了一项煤炭协定。去年,蒙古又先后和日本、韩国签署了自由贸易协议。
蒙古严重依赖外国投资,这令其很难拒绝来自外国采矿集团的合作倡议,尤其是来自中国的。蒙古大约89%的矿产出口都依靠中国市场。
埃里克森说:“世界上没有几个国家像蒙古这样受中国贸易、外资和全球大宗商品价格如此巨大的影响,因为蒙古还不会为了环保或健康把主权财富束之高阁。”
蒙古正受到中国经济放缓的影响,并已经采取紧急财政紧缩措施加以应对。
“这个国家陷入了深重的麻烦。”非政府组织“奥尤陶勒盖观察”的执行干事斯琴格日勒·杜格尔苏荣表达了她的担忧。
埃里克森说:“很多蒙古人会说他们并没有从采矿中看到多少好处。”这个国家的大部分地区仍然缺少自来水、排水系统、医院和道路等基础设施。
不过,根据世界银行的观点,蒙古的经济可能会维持高位增长,而贫困程度则可能下降。
为了吸引外国对矿业的投资,并希望跨国公司能够建设起急需的基础设施,蒙古政府制定了《土地分配法》(2003年出台,2005/08年修订)。其中规定,如果矿业公司为移民提出了赔偿而牧民拒绝的话,后者将丧失所有土地权利。
事实证明这部法律是有争议的。作为应对,亚洲开发银行为其项目制定了单独规则,并且指出现行法律“不完备、不精确,无法充分保护受影响者的权利”。
牧民们被迫迁移到无法保证生计的干旱土地上,只得放弃游牧生活、卖掉他们的牲畜,搬到城市寻找工作。
他们能够找到的工作之一就是清扫奥尤陶勒盖的道路,杜格尔苏荣说:
“人们认为这种生活毫无意义。你是一个牧人,你是一个骄傲的人,这就是你的生活方式。你对未来有着非常完整的规划……但转瞬之间就失去了这一切。采矿公司给了你一个工作,就是收集人们的垃圾。”
绝望的无业牧民们也迁到了另一个地区,就在颇受人诟病的尼拉克煤矿的上边。
尼克拉煤矿位于乌兰巴托郊区,是蒙古最早的一座煤矿。该矿在蒙古改革开始的1990年关闭,如今到处堆满了腐烂的动物尸体、如山的废弃塑料和生锈的金属片。这是因为政府为了阻止非法采煤,把当年的“黑金”生产地变成了一座垃圾倾倒场。但是,无法遏止的无证采煤集团仍然在废弃的矿井里开采。
然而,这里既没有安全标准也没有空气检测仪,煤矿还经常塌方。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当地人说:“人们失去了牲畜,但并没有采煤经验。他们一直往下走,直到腿软到走不动。牧民们对瓦斯一无所知,于是因此丧命。”据一些当地人说,每年这个矿上都有至少10个人失去生命。
《环境管理杂志》2014年发表的一篇论文指出,为了“抵消”人民被迫迁移和生态破坏的负面影响,采矿公司和蒙古政府采用了“广泛甚至有些随心所欲的参数”。
所谓的抵消可能是通过植树来替换生态系统或者为移民建立定居社区房屋来替换他们世代的传统生活方式;但抵消“并没有充分考虑现实世界的挑战,通过一种有效而持久的方式补偿损失”。
作为对奥尤陶勒盖“抵消”措施的回应,牧民们抗议、 请愿,并在2013年4月向世界银行的合规顾问/巡查官进行了投诉。
三年过去了,这项投诉仍未得到解决。
杜格尔苏荣说:“整块土地正在被掘尽杀死,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一场文化冲击。”要知道,就连传统的蒙古靴都“有个上翘的‘鼻子’,以免踢到石头而打扰地球”。
蒙古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低的国家,主要的交通方式还是在曲曲折折的土路上骑马。对这样一个国家来说,针对巨大的国际采矿和金融机构的群众示威还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斗争形式。杜格尔苏荣说:“我们人太少了,如果能在戈壁上聚集40个人,对蒙古来说就是一件大事,但在外国人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当引起国内动荡的这些企业又声称要出资修建公共设施时,采取什么行动也令人迷惑。比如,据报道英国采矿企业力拓集团要建一座医院。杜格尔苏荣说:“但你到了那里只看到一个牙科器械柜,上面的标牌写着‘世界银行资助’,你从来不知道谁在撒谎,谁在做什么。”
但是,除了采矿依赖型经济模式,还有很多其他可行的出路。
蒙古丰富的自然资源对于生态旅游和探险旅游来说可谓完美。牛津商业集团的2013年蒙古国别报告指出,一项保护旅游“免受采矿业负面影响”的长期政府政策有助于蒙古经济的多元化。
埃里克森说,“当地管理模式”可以保护野生动物不受采矿伤害,同时也能赋予公民权利。该模式已经被联合国发展计划署成功地用于流域和森林保护。在该模式下,牧民们变成“土地经理人”,政府“与他们切实互动”。
减少采矿将为全新的产业让路。蒙古的年日照时间长达250天,戈壁的潜在风能多达1100万千瓦,这意味着该国可再生能源潜力巨大。
能源企业亚洲清洁能源公司的项目合同经理巴特包勒德·乌勒扎巴亚尔说,对蒙古的可再生能源投资可以造福整个欧亚,该公司于2013年开发了蒙古的首个风力发电场。
埃里克森说,风能“对传统游牧生活影响小且用地最少”,但可再生能源仍然“缺乏资金来源”。
杜格尔苏荣争辩说,资金并不缺乏,只是需要重新定向,引导其离开采矿业。
对于拥有如此众多的投资机遇和自然资源的蒙古来说,问题是如何在开发和保护之间进行选择。
露西•伍兹 25.04.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