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名城锡林浩特逗留的日子，我却有了意外的收获。我住在锡林郭勒盟宾馆，这是该市最好的宾馆。在我登记完房间，往房间走的中途，我就发现了一个特殊的“房客”———正是我在到处寻找的狼。当然，它不住在任何一个房间，它本来应该在草原、山岗上，而今它却寄居在饭店的礼品部。事实上，等我再次光顾这里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房客”不只一位。另一位放在柜台里。服务生见我对柜台外的那匹狼感兴趣，就指点我，从它的正面看，才能看出它的凶残。而放在柜台里的那一位，因为没做好，工艺不过关，看上去不凶。确实，它的双眼仍有寒光，张开的嘴，锋利的牙齿，淋漓的鲜血，无不在展示着它的凶残。然而，这是人造的凶残，就像柜台里的那个没做出凶残一样。它已成为一个没有内在的躯壳，一个被钉在木板上的标本，它的一切都已是人赋予的，它早已没有了它自己。我为这被做成标本的狼感到悲哀！我也在突然间分不清人与狼到底谁更凶残而悲哀！我问服务生一匹“狼”多少钱，他说3000元，而且不断有人从这里买走。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我的另一意外收获就是巧遇了一位这样的“狼”的制作者。这位年龄不大的妇女告诉我，他们家一年最少得制作二三十只这样的狼，主要根据顾客的需求量而定。狼好收吗？好收，做的时间长了，总有人找上门来，一只狼七八百不等，甚至还有更贵一些的，加上加工费五六百六七百，一只狼成本得一千多，我们卖给顾客一般是两千元。夏天有人打狼吗？没有，因为夏天的毛色不好，10月份毛绒长齐了，毛色发红，才开始打狼。夏天可以掏狼崽，养到秋天，但养的和野生的就是不一样，不如野生的好。狼都卖到哪里去了？主要是呼市，好像都是送礼，包括狼肉、下水。到你那儿买狼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有车的和有枪的，一般的百姓很少。我明白了。其实，猎杀的何止是狼！在涉入这一采访题材前，我早已听人讲过关于锡林郭勒草原打狼的事，也知道了下级给上级送礼，送羊已经没有新意，送黄羊、鹿、狼正大行其道。在锡林浩特寻找野狼的时候，也发现，被猎杀的草原野生动物远远不止是狼。在锡林浩特最繁华的商业区北市场附近，有一家工艺美术店，可谓品种繁多，他们销售的有雕、鹰、山鸡、狼，其中，一只狼崽标本标价800元，一只雕标本标价1200元，鹰标价680元，山鸡一对标价360元。小姐说，你如果诚心要，价格还可以商量。一位知情人告诉我，做成标本的还有狐狸、黄羊、秃鹫、旱獭，最贵的标本是金雕，其翼展开有3米宽，售价高达上万元。据说，过去草原上，每一根电线杆，每一根树干，每一个高的土岗上，都有一只或几只鹰或雕威武而立，傲视四野。而今，这样的景象已很难见到。还有，过去的草原是花的原野，鸟的世界，著名的百灵鸟给这个绿色的世界带来了无限生机。同样原因，据说百灵鸟在内地每只能卖到三四百元，于是，捕猎者使用一张张大网，对百灵鸟采取了灭绝性的扫荡……草原变得越来越寂静。还有，在北部的一个小镇，有一条街叫黄羊街。它是这个地方政府组织干部打黄羊卖黄羊修建而成的。黄羊最好时的价格是每只三四百元，主要卖到广东，经过加工，冒充鹿肉销往香港。打黄羊也使锡林郭勒盟北部旗县诞生了一批暴发户。在这种生与死的角逐中，黄羊被打出了生存经验，它们一见到有人来就往蒙古方向跑，一跑过中蒙边界就停下来回头看，它们似乎懂得了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是它们的生命保护线。现在，中蒙边界已修起了铁丝网，活动在我方的黄羊已经非常稀少。过去那种成千上万一望无际的黄羊群已经成了人们的美好记忆。在乌珠穆沁草原上，有一座山叫乌里雅斯太，傍晚，许是来人之故，鸟儿惊飞，乱舞空中。我站在这山前，回头四望，草原空旷无际———那漫漫的黄羊群在哪儿？那蹦蹦跳跳的野鹿群在哪儿？那多疑善变、机诈狡猾的野狼群在哪儿？有首很温馨的歌叫《昨日重现》，乌里雅斯太，你这草原的灵山，能唤回草原的昨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