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16日星期六

从蒙古国乌兰巴托到苏赫巴托

蒙古(Mongolia)平均海拔1600米,面积156.65万平方公里,人口240余万,其中近三分之一居住在首都乌兰巴托市。这个国家出口畜产,进口机械设备、燃料油、建材和生活日用等。
  
夏天,从北京出发,走中蒙边境的扎门乌德到北部蒙俄边境的苏赫巴托尔,纵穿蒙古的戈壁、草原和松林地带,途经几座大小城镇,而临行前梦想的地方——哈拉和林,却没有到达。

边境小城
到蒙古去,可以坐飞机。但既然陆路相接,又是第一次前往,我还是选择乘车。
  
在中蒙边境口岸城市内蒙古的二连浩特,我嗅到了海洋的咸腥气息。开始不明所以,远离海洋的内陆城市,空气中如何泛动着海水味道?真实的海洋远在天边,那致使自己产生幻觉的气息,全来自虫子的死亡。满街都是蝗虫,街边花丛里铺着厚厚的蝗虫尸体。到一家便宜旅店登记住宿,问:“有蚊子吗?”老板回答:“蚊子?这里只有蚂蚱!”晚上睡觉,我的被窝里钻进了两只大蚂蚱。
    
无边的草原,往东看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再往西看,是太阳落去的地方。下意识地哼出俄国的那支老歌,“茫茫大草原,路途多遥远……”几分钟后过蒙古边境,列车停住,从边防哨卡的院子里跑出一队草黄军装头戴船帽的黑面蒙古官兵,他们腰带宽大,脚蹬漆黑的马靴,钻到车厢底下逐一检查。然后,站立敬礼,列车继续前行。刚一提速就开始刹车——蒙古国的边境小城扎门乌德到了。又是一番车上车下的例行检查,填写各种入境单子,在蒙军的监视下,旅客绝不允许透过车窗朝外面看,都窝在各自闷热的包厢里长久等待。折腾一个小时,才算真正地到了这个国家,旅客被准许下车自由活动。
    
在蒙语中,扎门是“路”,乌德是“门“,“扎门乌德”就是“路上的门道”。
    
扎门乌德小站建筑的细部不够精致,大体风格倒还有特点:两边是蒙式俄式的拱形穹庐和尖顶,中间夹着中国式样的平顶部分。站外的路面是裸露的土地,走在上面磕磕绊绊。水泥路面上摆放着七八张台球桌,一群牛仔T恤的闲散青年正在玩球。房子都低矮,方的或长暮色中经过蒙中边境的扎门乌德车站方的,几家小旅店小商铺是洋房模式,咖啡色或黄色。上了一趟收费公厕,花掉130元蒙图,相当于人民币1块钱。
  
一小时过去,天色渐黑,上车。沿途见到苏蒙军队废弃的伪装碉堡,那是上个世纪60年代中苏关系恶化的遗迹。
    
窗外飘散着柴油机车头喷吐的黑烟和车厢茶炉的木炭火花。天空有明亮流星划过。深夜两点经停东戈壁省首府赛音山达。感觉又是一个小城,比扎门乌德大不到哪里。从站上即可见到城市,有一些零落的俄式别墅样的白房子,几盏暗淡灯火,远处高高地闪烁着一树变幻简单的霓虹灯,估计是座铁塔。冷风袭来,月台上的人同车厢里肥胖的女列车员都显得匆忙。三四条野狗鬼鬼祟祟地在铁轨间穿梭。检查车轴的人,手上钉锤的敲打声如同历史中某个夜晚的梆音,走近了,才看清是个女人。
    
车开刚要入睡,那个肥胖的女列车员急急忙忙地拉开包厢门,将三打鸡蛋塞到我的铺位下面,态度生硬地示意我不要声张。
    
天亮后,我知道鸡蛋在中国一边是人民币两毛一个,到了蒙古就变成相当于人民币7毛钱。4日的中文《蒙古消息报》(创刊于1929年)上登载,最近,“首都专业监督局对乌兰巴托进口的牲畜食品进行了检查。这次检查暂时没收了由扎门乌德火车入境的13位旅客的6240个鸡蛋,在兽医繁殖站卫生化验室进行了化验。根据化验结果,首都专业监督局销毁了这些人带进来的6200个不适合食用的鸡蛋,其余的40个鸡蛋仍要继续接受检查。”
    
到乌兰巴托去,乘坐列车要穿越无尽的戈壁和草原。蒙古境内的交通主要是公路,总长有5万公里,也有国内国际航空。铁路总长1800多公里,由首都为界,以南是中国人修建,以北是当年苏联人建造的。车窗外面的景色,看久了,眼皮也显得无力。
  
乌兰是“红色”,巴托、巴托儿、巴特、巴特儿是“英雄”,乌兰巴托的蒙语意为“红色英雄城”。现在的城市位于蒙古版图中心偏东北的肯特山脉谷地,海拔1300米,著名大河色楞格河流入俄国的贝加尔湖,它的支流图勒河就穿城而过,城市的主要部分在河的北岸,城市冬季漫长,从11月到来年的4月。夏季早晚,要着长衣。
    
这座城市最早建于1639年,也有的资料记为1649年,不知道哪一个年代更权威。此后,城市沿色楞格河与两道支流鄂尔浑河、图勒河之间迁徙了20多次,终于在1778年定居在今天的位置。何为“城市的迁移”?法
   
国人格鲁塞在他的历史学名著《草原帝国》中如此描写,起初“他们没有城市,但在迁徙中,他们组成了帐幕群,那时的装在车上的毡帐围成聚集的圈子,或临时的居住地,是未来城市的雏形。”中国清朝时期,这个城市的名字叫做库伦,是蒙古喇嘛教的中心。1911年蒙古宣布独立后,库伦变为首都。1921年蒙古革命在苏俄武力乌兰巴托街景帮助下获得成功,依然定都于此,后在1924年人民共和国宪法颁布时更名为乌兰巴托。
    
作为全国惟一的直辖市,乌兰巴托处在中央省的中心。在上世纪的30年代,政府曾大规模压制传统宗教文化,分化和改造僧侣,以消灭世俗的和寺庙的封建阶级,致使城市中四分之三的寺庙被毁灭。
  
据《现代蒙古》1935年第4期文章说,“到1935年底,有470名喇嘛在乌兰巴托获得工作,当了汽车司机、鞋匠、记账员、油漆匠、木匠、煤矿工人等,其中398人由所属企业供给住所。”今天的乌兰巴托,得以保留的老寺庙已经或正在修复,还有新建的寺庙接近竣工。街头随时随地能够见到身披绛红色袈裟的僧人,甚至10岁左右的小僧人,他们的身影同蒙古革命领袖苏赫巴托尔和乔巴山的高大塑像共存于一个画面,也是别样的景观。
    
建于清代的黄教甘丹庙香火旺盛。西藏拉萨的达孜县也有一座甘丹寺,甘丹,在藏语中有喜悦的意思。乌兰巴托甘丹庙主体大经堂建筑形制属汉藏和璧。与西藏寺庙景观明显不同的是,乌兰巴托甘丹庙规模要小许多,庙中没有放生羊和无家可归的野狗出没,倒是在大经堂前的广场起落着成百只银灰的鸽子。有老人孩子追逐着旅客,
   
首都市中心寺庙外城市在狭长谷地间延伸,两端的空间终归有限,所以建筑和街道密集。以市中心国家政府大厦划分,城市东部的街道略微宽阔,建筑多为苏俄风格,两三层的石砖洋房,鲜红明黄的色彩变化大胆丰富。西边多五六层十层左右砖楼板楼民居,无特色,显然建成不过二十几年,居然破旧不堪。
    
乌兰巴托市中心有一座百货大楼,主要街道上商店也是一家连着一家,以经营服装、日用、食品为多。超市也多,规模不大,货物丰富,还没用上条形码扫描结算。大棚菜市场里的米面蛋菜,多数来自境外的中国和俄罗斯,价格要比产地贵上一两倍。肉的质量上乘,血色不水,都是牛肉羊肉。
  
报刊亭虽然不多,但是报刊的出售哪里都有,任何商场同超市里,一进门就看到品种繁多的杂志和可数的几种报纸,却也没什么人来光顾。全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日报》,也不过两万多份。
    
市中心有一条名“长房子”的商业街沃日图察嘎,离它不远还有一片凉棚杂货市场,扫一眼,境外流入的假冒伪劣商品居多。就在这个杂货市场最尽头,我偶然见到不足十个旧书摊,全都是蒙古国的出版物,主要是诗歌、小说、课本、政策文献和工具书,有蒙文翻译的普希金和高尔基作品。在一个冷摊上,我花掉3000蒙元,买下一张1992年出版的已经破碎的乌兰巴托市区地图,合人民币20多块。
    
今天蒙古国的许多商业行为,都同13世纪初统一蒙古的大帝成吉思汗联系着。在图格里克钱币上,在烟酒商标上和酒吧饭店的名称上,甚至扑克牌上,都能够见到他的形象。
    
城东有一家私人小型博物馆,叫做“智力博物馆”。规模不过一栋二层小楼,七八间屋子,门票合人民币二三十元。这家博物馆的主人是图蒙·奥利机,今年65岁。他读中学的时候开始制作智力玩具,到现在已经干了48年。拆拆卸卸的木头或金属组装,也有魔术效果。奥利机说,智慧和快乐是人类精神的本源。展厅的墙上挂满了他的素描、水彩和油画习作,也有同前来参观的知名人士合影。有一个“和平·友谊·艺术大奖”的奖状端正地挂着,由诗人乔羽任主任的“第一届北京国际玩具博览会”颁发给他。从这个2000年元月的奖状上,知道奥利机的头衔是“MO—TV—EV公司总经理”。
    
我不明白奥利机的公司是一家什么公司,或许那才是他真正的实力所在?
  
乌兰巴托的餐馆和酒吧众多。在这里可以吃到蒙古的牛肉包子和煮烤羊肉、日韩料理和俄式、阿拉伯西餐。一顿西式快餐下来,人均的花销也不过合人民币十几二十元。
    
中餐馆在乌兰巴托有100多家,街上随处可见中文的餐馆招牌,四大菜系都有落脚。2002年12月,来自浙江温州的许先生携家到乌兰巴托开设了一家百十平米的“温州大酒家”,为日后的房地产生意做铺垫。蒙古的官员,月收入不足100美元。许先生说,吃中餐在这里算是奢侈的消费,很多棘手事情,吃顿中国饭就解决了,所以自己开饭馆的目的不为赚钱,而是行方便。
    
蒙古人用餐一般没有定时,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吃。他们都非常安静,无论多少熟人朋友一道用餐,几乎听不到丝毫声音,吃好了就走。喝酒的事情一般是到酒吧去解决,通宵大喝。酒吧有露天的坐位,那些蒙古老歌新歌,节奏快慢,都让我感觉到遥远的忧郁。
    
在建筑物外墙和河流内堤上,斑斓怪异的涂鸦随处可见——或许是顽皮激情的孩子所为。必须承认,我非常喜欢它们——它们使得一个地方产生出浪漫个性,色彩多变,线条有趣。
      
在首都的繁华地带,游走蹲守着这样一些人,他们有男有女,身上斜挎着一个小皮包,用双手或一只手端着一部带天线的电话机。后来我才知道:城市中没有固定的公用电话亭,是这些“电话人”弥补了这一缺陷。他们有时候会突然地高举话机飞跑起来,顺着跑动的方向,能发现马路对面老远的地方站立着一位东张西望的人,在等待着“电话人”的到来。

街面上无论广告还是店铺招牌,文字多是1941年蒙古国部长会议和人民党中央主席团联席会议推行的新文字——就是将传统的蒙古文字改用俄文字母拼写,因为当时“国家进一步的文化发展只能走巩固对苏联各族人民的友谊联系、学习最丰富的俄罗斯文化的道路”(摘自《蒙古人民共和国政府法令和决议汇集》第1集,1941年)。那种传统的花朵一样的蒙文书写也可以在公众场所见到,多起到美术装饰作用。
    
老人的服装多为传统的艳丽蒙古袍,而中青年人穿着打扮比较随便,与中国没有任何差异。特别是年轻女子,衣着多受韩国影响,时髦多样,透彻暴露,性感十足。
    
容易引起外来人注目的,倒是中青年男子的头发式样。13世纪中期,意大利人柏朗嘉宾在他的《蒙古行纪》中,对当时蒙古人的形貌作了详细的描绘,“鞑靼人双目之间和颧颊之间的距离要比其他民族宽阔。另外,与面颊相比,颧骨格外突出,鼻子扁而小,眼睛也很小,眼睑上翻一直与眉毛相连结。一般说来,他们都身材苗条,只有个别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中等身材。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不长胡须;然而,某些人在上嘴唇和颏部长有少量的须毛,注意保护而不肯剪掉。他们如同僧侣一样在头顶上戴一环状头饰,所有人在两耳之间都剃去三指之宽的一片地方,以使他们头顶上的环状顶饰得以相接……”后面的文句因辗转翻译就更为繁琐难读了,总之说明蒙古人的发式怪异,以至到现在,不戴帽的男子,都是头顶一块锅盖黑发,四周一圈剃得发青,如同是某种神秘仪式的结果。
    
蒙古人假日繁多,传统的、现代的——甚至六一儿童节也不放过,一律欢度。夏季周末,许多的城里人都开上小车,全家老少一齐出动,到草原去,到松林去,到河畔去,到自家搭建的彩色的木屋别墅中去,到度假地的蒙古包里去,有美味的石头烤羊肉,有歌有舞,有酸甜的马奶酒。
    
13世纪中期,法国佛兰德斯鲁布鲁克村人威廉,作为国王圣路易九世的信使去往蒙古。两年以后,传教士威廉回国途中遭到主教的阻拦,不允许他面见国王,命其将旅行经历以长信形式写出来,另外派人转呈国王,这就是《鲁布鲁克东行纪》的由来。鲁布鲁克的威廉在书中写道,“在夏天他们只酿制忽迷思。在屋舍内门前,总找得着忽迷思,旁边站着拿琴的乐人。……在夏天,只要有忽迷思,即马奶子,他们就不在乎其他食物。”
    
夏天,在蒙古城乡的大小公路上,随便的一台车子站住了,就会有驾车同乘车的人纷纷钻出来,打开后备箱,取出一大塑料桶忽迷思,仰头痛饮。如何形容这种饮料呢?兑水的脱脂牛奶颜色,发酸,有的非常酸,面上浮着一层奶油泡沫,再就是马匹身上的臊味,或者形容为焦煳的松木味。鲁布鲁克的威廉同我一样喜欢马奶子,他还不厌其烦地写道,“他们把奶倒进大皮囊或袋里,开始用一根特制的棍子搅拌它,棍的下端粗若人头,并且是空心的。他们用劲拍打马奶,奶开始像新酿酒那样起泡沫,并且发酸发酵,然后他们继续搅拌到他们取得奶油。这时他们品尝它,当它微带辣味时,他们便喝它。喝时它像葡萄酒一样有辣味,喝完后在舌头上有杏乳的味道,使腹内舒畅,也使人有些醉,很利尿。”在蒙古,夏天的假日,如果没有了忽迷思,任何人都不敢想象。

苏赫巴托尔的黄昏
从乌兰巴托北上苏赫巴托尔,400多公里,车速如飞,沿途都是丰茂的草原,有割草机在草地上划出的齐整的痕迹。天空忽雨忽晴,彩虹明媚。牧人都骑在马上。后来,道路一直是明显的下坡,出现了一棵两棵松树,孤立在广大的草原丘地上。再后来是小片小片白桦林,最后是成片的松林。风都是甜的,也柔软。
    
鄂尔浑河与流入俄罗斯境内贝加尔湖的大河色楞格河汇合了。在那个蒙俄边境口岸,是蒙古的第三大城市苏赫巴托尔,它也隶属于色楞格省。
    
苏赫巴托尔城原来的名字是阿尔坦布拉克,显然是俄语音译。最近至蒙古革命时,它还是今天俄国边境小城恰克图的一个镇子,也叫“买卖城”,是当时中俄之间贸易往来的重要通道。1921年的蒙古革命,人民党领袖苏赫巴托尔和乔巴山在苏军的配合下,最先攻克这座城镇,并凭借此地作为革命的中心向全国推进,最终占领了以札尔罕札呼图克图为首的神权政府,即设立在首都库伦的博克多格根政府。苏赫巴托尔(1894—1923),是蒙古人民革命的领袖,出身于贫困的牧民家庭,16岁时在库伦至恰克图驿道上当马夫,后当兵,也做过印刷厂排字工。乔巴山(1895—1952)元帅有着与苏赫巴托尔类似的出身和经历。
    
同苏俄及其他一些社会主义国家一样,蒙古革命胜利后,也是用一些革命领袖的名字来为省市和街道广场命名。迄今仍有苏赫巴托尔省、苏赫巴托尔市、苏赫巴托尔广场和东方省的首府乔巴山市,等等。
    
汽车进入苏赫巴托尔市,正是夏令8时黄昏时分,阳光还大好。没用去半小时,车子就在城市里里外外转了两圈。市区的房屋都低矮,多见俄国风格的小木屋。城市主要街道三两条,少有行人和车辆,有松树,安静得居然能够听见鸟鸣。军营里的士兵,三五个一起练习摔跤,典型的蒙古架势。  
    
第二天,在我结识的一位当地俄侨的疏通下得到批准,越过蒙军哨卡,到蒙俄边境的山头上观景。肉眼可见俄境小城纳乌斯基的星星点点。鄂尔浑河与色楞格河的汇合处水域辽阔,草地广大,松林密布。那个俄国侨民的祖父于1921年从苏联那边恰克图打仗过来,之后就定居在苏赫巴托尔。这个侨民原本在大型企业上班,国家实行私有化以后,企业倒闭,他以打鱼为生,将色楞格河中的鲤鱼用细细的草绳捆绑,辅以草木香料,吊到燃烧的松枝和干松果上烟熏半日,腊味清香,味道甚美。
    
在苏赫巴托尔,我看到了不只一处倒闭破败的国营企业。厂区建筑和设备犹如经历过战乱轰炸,杂草丛生,有一匹棕色老马在其间漫步吃草。

没有评论 :

发表评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