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2日星期五

20世纪蒙古族源流研究回顾

蒙古源流是研究蒙古族历史必须首先要解决的关键问题,也是现代蒙古学的重要内容。关于这一问题,古今学者都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尤其是近代以来,在世界汉学大潮影响之下,异域文献翻译日增,讨论也日益深入。洪钧、屠寄、柯劭忞在其关于蒙元史的著作中都开宗明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沈曾植、王国维、陈寅恪、岑仲勉、冯家昇、韩儒林等,或考证正史文献,或比较部族语言,或辨析传说文本,为解决这一问题提供了很多有益的思路。西人如伯希和、俾丘林、帕拉斯,日人如白鸟库吉、箭内亘、津田左右吉等,也纷纷立论。可以说,关于蒙古族源流的主要史料发掘和学说创建,在20世纪上半期都已经完成,据统计,共有20多种观点被提出。但诸说并呈,难相伯仲,未能达成学术共识。此后的数十年间,依然聚讼不已。而20世纪后半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我国学者结合新的考古发掘材料,取得了重大突破,尽管仍有不同观点,但在主要方向上已经逐渐趋于一致,为该课题的最终解决指明了方向。本文在诸位学者已有归纳的基础上,试着对蒙古源流研究的主要学术观点进行简要的梳理。

早在上个世纪之初,有的学者就曾对蒙古源流的学说加以总结。如何健民译白鸟库吉《匈奴民族考》的序中就说:“目前计有十一说:一为神话说,二为汉族说,三为室韦说,四为狼鹿相配说,五为xizang说,六为蒙难说,七为非纯粹之突厥说,八为鞑靼说,九为混种说,十为突厥说,十一即本书之匈奴说是也”。剔除其中的神话、蒙难等说,实际上也有九种观点。

樊保良1983年发表的《蒙古族源诸说述评》一文,对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有关研究进行了系统地归纳,提炼出最有价值的四种观点:匈奴说、突厥说、吐蕃说和东胡说。(《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1983年3期)汤晓芳的论文《蒙古族族源研究的回顾及其最新进展》(《蒙古学资料与情报》1985年1期)归纳为东胡说、突厥说、鞑靼说、匈奴说、吐蕃说、蒙汉同源说、东胡突厥吐蕃混合说七种主要观点。王钟翰主编的《中国民族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12月)归纳为东胡、突厥、匈奴、吐蕃、白狄五种。孟广耀所著的《蒙古民族通史》第一卷(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2年11月)总结为匈奴、突厥、吐蕃、东胡、蒙汉同源、东胡突厥吐蕃混合、白狄七种。在这些学者工作的基础上,本文进行了进一步的概括:

(一)匈奴说蒙古起源匈奴说曾经是学术界的主流观点。其中坚持最力者是国外学者,蒙古族史学家拉西朋斯克最早认为匈奴人就是蒙古人。俄国东方学家H·R·俾丘林根据匈奴和蒙古住地相同为由,认为匈奴是蒙古人古时族名,并提出匈奴、东胡均为蒙古族的前身。(《古代中亚各族史料汇集》莫斯科-列宁格勒,1950年)日本学者白鸟库吉则是从比较语言的角度进行考察,从语言词汇的相同来论证蒙古族与匈奴的关系。西方其他学者如帕拉斯、道尔吉苏荣也持这种观点。中国学者持之最力的是方壮猷,他在《匈奴语言考》中考释出26个匈奴语词汇,认为匈奴语和今蒙古语通则相似,由此认定匈奴为蒙古种之元祖。黄文弼则从人类学的角度,比较匈奴人像,综合语言和形貌,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但认为蒙古血统中也有东胡和汉人的因素。佟柱臣、谢再善也主张蒙古源于匈奴说。

随着研究的深入,匈奴说受到的质疑也越来越多,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以后,亦邻真教授对匈奴起源说进行了有力的驳斥,学者们更多认可东胡说。但仍有一些学者继续在这个方向上探讨。如赵展认为蒙兀室韦属于通古斯族系,并非蒙古族先祖,并从历史、地理、语言的角度,提出蒙古源于匈奴余种的观点。(《对蒙古族起源于“蒙兀室韦”说的质疑》,《学习与探索》1982年2期)楚伦巴根(《与蒙古族族源有关的匈奴语若干词汇新释》,《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1988年2期)选择了几组和蒙古族族源有关的匈奴语词汇,从语言学和民族学的角度,重新解释,进一步论证了匈奴人和蒙古人的渊源关系。芒·牧林通过对蒙古族称的考释,认为MONGGOL起源于古代人称代词复数形式(man),汉语作“蛮”。他们自古居于北蛮,即古代阴山河套地区为中心的蒙古草原。蒙古族的远足,远在史前时期被称为蛮氏、蛮戎,或作荆蛮,后来被山戎、猃狁、戎狄和匈奴等名称取代,魏晋后又被称为蒙兀、萌古,宋元时以蒙古定型。(《蒙古族称(MONGGOL)考》,《内蒙古社会科学》1994年3期)最近,作者进一步提出了蒙古族是一万多年前诞生的蒙古人种的“犬”“鹿”氏后裔的论断。(《蒙古族族源新说:一万多年前诞生》,《内蒙古晨报》2005年12月21日)

匈奴说的主要文献依据是宋人彭大雅《黑鞑事略》中的记载和有关疏证,更多的则是依靠比较语言学来论证。但正如亦邻真教授指出的那样,语言比较存在很大的随意性,因此在论证族源时不够有力,加之文献材料不足,匈奴说逐渐式微,即使白鸟库吉本文也转而倡导蒙兀室韦说。

(二)突厥说突厥说最早的提出者应该是南宋人赵珙,他在《蒙鞑备录》中指出鞑靼出于“沙陀别种”,而沙陀则属突厥系统。拉施特也在《史集》中提出:“蒙古昔为诸突厥民族中之一民族。”多桑、霍渥斯等也持此说。突厥碑文释读后,成为突厥说的重要依据,俄国学者持之最坚。近代以来,受到西方蒙古史研究的影响,突厥说在国内也引起了很大反响。柯劭忞《新元史》中明确指出“蒙古之先出于突厥,本为忙豁仑,译音变为蒙兀儿,又为蒙古”;洪钧在《元史译文证补》中认为蒙古袭突厥语,族源传说拾“突厥唾余”,或与突厥同出一源,亦未可知;持相同观点的,还有岑仲勉、冯家昇。吕思勉的《中国民族史》(东方出版中心,1987年11月)也提出突厥与蒙古同祖的论点,但也认为蒙古之名来源于蒙兀室韦,蒙古族是由鞑靼和蒙兀混合的产物。

突厥说的主要依据是突厥和蒙古的狼崇拜,二族在起源传说上有很大的相同之处,此外,蒙古语和突厥语相合处也颇多,这成为该说的主要依据。

同样是文献不足的缘故,突厥说也受到越来越多的挑战。但其中也有值得参考的部分,如关于狼鹿交配的民族起源的传说,是研究蒙古起源无法回避的;蒙古语和突厥语相近的地方,也难以用突厥化一语蔽之;关于蒙古族接受游牧文化,突厥族起到的作用同样无法忽略。

对突厥说的合理成分,后来在其他主流学说如东胡说和混合说中也得到了体现。

(三)吐蕃说较系统提出吐蕃说的是明朝出现的一系列蒙古史著作,如《蒙古源流》、《蒙古黄金史纲》、《蒙古青史》、《蒙古逸史》等。由于信奉喇嘛教的原因,该说在蒙古族民众中有很大的影响力。但近代以来,这种观点已经受到严厉的批驳,并且导致了学者们对这些史书本身的研究,如对《蒙古源流》一书的研究,中西学者致力者颇众,如陈寅恪讨论了其受彰所知论的影响,洪业辨析了其版本流传情况等,撰述不绝,最后到乌兰形成了结晶性的成果《蒙古源流研究》(辽宁民族出版社??)。

至少到目前为止,吐蕃说并没有太大的发展,国内学者基本上持否定态度。(孟广耀)

(四)蒙汉同源说蒙汉同源说是在特殊历史背景下产生的一种观点。民国以来,由于外蒙独立,一些国外学者别有用心地强调蒙古族和中国文化的异质性,否认其为中华民族一员,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国内学者更强调蒙古族和中原各族特别是和汉族的血肉联系,进而提出蒙汉同源的学说。最有代表性的是《中国人种考》一书,该书认为蒙古是匈奴遗种,而匈奴是夏后苗裔,因此蒙古、匈奴和华夏族一样,同为黄帝子孙。曾厚载的《蒙汉同源之初步探讨》一文(《新蒙古》1944年1期)也认为蒙汉血统相同。该说坚持者较少,但不能说毫无启发。一般学者多将蒙古追溯到室韦、东胡或其他秦汉以后民族,但对于更远古的民族源流则关注不够。由蒙古族开始上溯,追寻其先秦的民族祖先,对于我们理解中国民族格局的形成同样具有重要意义。蒙汉同源说证据不足,但它开启了我们将族源上溯远古的视野。在这一思路的指引下,很多学者将蒙古族的族源研究从魏晋上拉到夏商,如李德山、何光岳、泰亦赤兀惕·满昌、易华等,都进行了有益的探讨。

(五)混合说混合说是在注意到蒙古族在体质、住地、语言、风俗、经济等多方面和许多其他民族的相似性这点上提出来的。较早提出这一观点的,是轻根(《蒙古种族考》,《大中华》杂志1卷11期,1915年11月),他认为,蒙古是由室韦、突厥、吐蕃三种人混合之种族。张振之认为唐以前没有蒙古族,唐以后塞外各族相互往来,互相同化,产生了蒙古民族(《蒙古种族是那里来的》,《新亚细亚》2卷4期,1931年7月)

混合说与其说是一种观点,不如说是一种方向。探索一个民族的族源,无论是从语言、文化还是血统,都很难得到单一的答案。实际上,在任何一个民族的形成过程中,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其他各族的影响。而史料中体现的相互矛盾的说法,只有通过混合说才能得到很好的解决。

此后无论是突厥说、匈奴说还是东胡说,当再追溯这些民族的来源时,同样遇到这种问题。正因如此,很多学者开始注意到,在追溯民族主源的同时,不能忽略其中体现的“异族”因素。特别是20世纪后半期,混合说越来越成为一种主导思想,体现在各种不同的学说中。

如吕思勉就认识到,蒙古虽与突厥可能更同源,但必然受到蒙兀室韦的影响。邵循正在《蒙古的名称与渊源》一文中也认为蒙古是是室韦和突厥的混合部落,采用母系的氏为部名,采用父系的特点为氏,至少乞颜部长宗族有突厥血统。(《史地周刊》3期,1944年2月18日)

美国学者托马斯·爱尔森尽管认同蒙兀室韦说,但也提醒成吉思汗的祖先并不只是建立在唯一的父系血统基础上,部落和氏族的在很大程度上是人为产生的,是用编造系谱、用神话传说的祖先给血统上无关的各部分提供虚构的血缘亲属关系来实现的。

孙进己是该说最有力的支持者,他的提出了“蒙古族的多源多流”的学术观点,可以看作是混合说的发展。他认为蒙古民族形成是蒙古高原上许多先后活动于此的许多民族的成分,逐渐混合、融合而成。在历史上,先后有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回纥、契丹、蒙古等民族活跃在蒙古高原。其中有些是突厥语系,如匈奴、突厥、回纥,有些是蒙古语族,如东胡、鲜卑、蒙古等,两个语族的许多民族长期混合形成了蒙古高原上一个突厥语、蒙古语混合语种的鞑靼民族,最后才被蒙古语族的蒙古部融合成今天以蒙古语为主的蒙古民族。其中主源是室韦系各族,蒙古族是以室韦系各部为主体吸收其他各族成分融合而成。蒙古王族或所谓纯洁的蒙古诸部起源于蒙兀室韦,而其他普通的蒙古部则起源于其他室韦部落,后来蒙古族又融入了许多非室韦系的部族。(孙进己:《东北民族源流》,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4月2版)

关于该说的最新观点是易华提出的,他的《蒙古族源:人类学透视》一文从人类同源的角度论述蒙古族起源问题,认为民族是一种动态的历史文化共同体,并没有明确的边界,一个民族的形成可以源于不同的民族,而不同意蒙古族起源于某地某族的简单说法,认为那都是蒙古族孕育和发展过程中的环节。构成蒙古族基础的原蒙古人可以通过室韦、鞑靼追溯到鲜卑、东胡,大体上属于蒙古人种,而另一部分蒙古族特别是成吉思汗家族可以由突厥追溯到匈奴、斯基泰,大体上源于印欧人。蒙古族狼图腾与天崇拜、游牧传统及相应的文化来源于突厥、匈奴,其鹿图腾与萨满教、定居文化传统来源于室韦、鲜卑或东胡。其语言亦是由通古斯语与突厥语混合而成。作者提出蒙古族是蒙古人种和印欧人种混合而形成,视野广阔,很有启发性。(《海拉尔谢尔塔拉墓地》,科学出版社,2006年6月)

从多源、混合的角度审视蒙古族源流,可以极大地开阔研究者的视野,有力地解释史籍记载的矛盾和冲突之处。但到目前为止,由于考古材料还不够充分,这一观点仍然需要进一步充实。不过这是以后研究的重要方向,是毋庸置疑的。

(六)白狄说提出这种观点的是苏日巴达拉哈,他先后发表了两篇论文,出版了一部专著,提出蒙古族源于公元前20世纪的狄历。“狄”是蒙古民族最古老的称谓,来源于北方民族“狄历”,汉译为“天”,简称为“狄”。因其居于北方,故曰北狄,后来演变为丁零——高车——铁勒——柔然,柔然汗国是蒙古人创建。突厥、蒙古同源于狄历,突厥尚赤,属于赤狄,蒙古尚白,属于白狄。作者还认为,东胡系诸族尚黑,蒙古族尚白,以此反驳了东胡说。(《蒙古族源新考》,民族出版社,1986年)荣祥的《蒙古族起源的问题浅谈》中也主张蒙古族源于白狄—匈奴—柔然,不同的地方在于将匈奴也纳入到白狄一系,视为蒙古族族源。

该说持之者不多,缺少有力证据,未受到广泛关注。但将蒙古族源上溯到数千年前,还是很有意义的。

(七)东胡说东胡说实即室韦说,最早提出者是南宋洪皓的《松漠纪闻》;李心传在其基础上提出蒙古源于唐代室韦蒙古部的说法(孟广耀书)。魏源提出的蒙古源于鞑靼,也基本与此一致。近代以来,屠寄《蒙兀儿史记》以蒙兀室韦和室韦蒙瓦为据,提出蒙古源于东胡、室韦;沈曾植从语言考证,认为蒙古语和鲜卑语相差无几(《海日楼札丛》);王国维根据两唐书的记载,认为汉籍中的梅古悉、谟葛夫、萌古子、蒙国斯,以及蒙兀、朦古、萌古、蒙古里等,都是“蒙古”的同名异译,从而揭示了蒙古与蒙兀室韦的族源关系(《萌古考》);马长寿将乌桓、鲜卑、契丹都划为蒙古语族,属于东胡语族后裔(《北狄与匈奴》)。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东胡说取得了重大进展。在国外,白鸟库吉也放弃了他原来坚持的匈奴说,改为东胡说。蒙古学者苏赫他特尔在《论蒙古民族起源》中也指出蒙古族源与东胡鲜卑有关,其中拓拔鲜卑是其祖先。苏联学者维克托罗娃、法国学者韩百诗、美国学者托马斯·爱尔森等也认同这种观点。

20世纪后半期,东胡说研究取得了重要成果。在这个领域林幹和亦邻真影响最大。林幹将北方民族分为匈奴、突厥、肃慎、东胡族系,通过辨析匈奴和东胡的族系区别,反驳了匈奴说,提出东胡起源说。他认为东胡自成一系,包括东胡、乌桓、鲜卑,及从鲜卑分化出的慕容、宇文、段部、拓拔、乞伏、秃发、吐谷浑部,及柔然、库莫奚、契丹、室韦、蒙古。蒙古出于蒙兀室韦,属于契丹系统,语言和契丹相类,服饰、辨发、实用角弓的习俗也和鲜卑相同,鲜卑、契丹、室韦、蒙古都属于东胡族系。(《东胡早期历史初探》,《北方文物》1987年3期)

刘光胜、郑英德的《试论室韦诸部都是蒙古族源》(《中南民族学院学报》1983年2期)、蔡美彪主编《中国通史》第七册(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蒙古族简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等),陈得芝主编的《中国通史》第八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1月)等,都认可东胡说。

亦邻真的《中国北方民族与蒙古族族源》一文对该问题研究的典范之作,他以丰富的文献资料为依据,深入探讨了蒙古族族源问题,认为蒙古族源于东胡,东胡的后裔室韦—达怛人构成了蒙古民族的核心部落,属于室韦—达怛人的原蒙古人主要是尼鲁温蒙古人和迭列列斤蒙古人,室韦—达怛人以外的原蒙古人部落是构成蒙古民族的基本成员。

尽管一些学者对室韦族属还有不同看法,如赵展、孙进己,有的学者认为将室韦和达怛视为一体稍嫌草率,但多数学者还是认同了东胡起源说。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东胡说已成为学术界的主流观点。继承亦邻真的方向继续对该问题进行更深入、系统研究的是张久和,他发表了一系列文章,探讨了了与室韦—达怛有关的问题,并于1998年出版了《原蒙古人的历史:室韦—达怛研究》一书,堪称是突破性的成果。(高等教育出版社)

持东胡说的学者主要从地域、语言、风俗习惯、经济生活等领域比较,寻找蒙古族和室韦各部乃至鲜卑、乌桓、契丹的相同之处,特别是语言的一脉相承,认定蒙古族是东胡后裔。所不同的是,很多学者开始注意到蒙古族身上的非东胡因素,亦邻真教授也认为,蒙古族也吸收了以部分外族人口。

不过,到目前为止,还很难说东胡说已成定论,对于室韦的性质和族属,至今仍有不同意见,如赵展认为室韦属于通古斯系统,拉切聂夫认为室韦人血统混杂,有通古斯系,也有蒙古系,孙进己认为室韦自成一系,并非一个单一的民族共同体,而是一个种族和语言的共同体,它包括了许多个在种族起源和语言族属相同相近的许多个民族共同体——部落和部落群。后来也逐渐分化,一部分成为后来的蒙古族,另外部分则融入到其他民族中。

东胡说将蒙古族的非东胡因素归结为突厥化过程,很有解释力,但对于苍狼白鹿的传说、狼图腾、游牧文化以及其他一些问题还没有彻底解释清楚。此外,将蒙古族追溯到东胡而止让人觉得意犹未尽,这也是很多学者即使接受了东胡说,还要继续向远古追溯的原因。如何光岳认为,蒙古起源于皇帝之孙颛顼之后的蒙人,最初分布于山东、山西,后逐渐北迁,到黑龙江上游,加入室韦联盟,被称为蒙兀室韦。豕韦也是从中原迁出,乃颛顼之孙祝融八姓之一,有一支迁到黑龙江流域,融入东夷各族,形成诸部室韦。(何光岳:《东胡源流史》,江西教育出版社,2004年2月)该说自成一体,不过可议处甚多。这也给研究者们提出了更重大的课题,将蒙古族源问题和中国古族研究结合起来,通过对先秦古族的研究,更深入地探讨蒙古族源问题,对于了解我国古代民族形成发展演变的历史具有重大意义。

(八)蒙朝同源说该说是韩国学者周采赫今年提出的新观点,主要是利用新出土的一些考古材料,加以文献比较得出的。作者认为,“貊槁离”就是“蒙槁离”,即Mongol,贝尔湖一带是朝鲜族和蒙古族的一个起源地,蒙古族与朝鲜族有共同的祖先。(《蒙古和朝鲜族的起源——“蒙Gooli”和“貊Gooli”》,《蒙古学信息》2003年1期)

这种观点有新意,但证据还很不充分,不过对于了解蒙古和东北貊族的联系,从更广阔的背景考察民族起源问题仍有启发意义。

(九)蟒图腾说泰亦赤兀惕·满昌主编的《蒙古族通史》在论述蒙古族源的时候,从蒙古人种的起源和演变考察蒙古族的源流,对学术界较少关注的史前至13世纪的蒙古族历史进行了详尽的叙述。该书认为,“蒙古”一词起源于蟒、蟒惚斯,源于蟒信仰、蟒图腾,形成于8000多年前,以蟒嚯勒-蛮-蒙古的形式流传下来,夏时为猃狁蒙古(即乞颜,猃狁的祖先鲧),商代为北狄蒙古,以后又有胡奴蒙古(匈奴)、鲜卑蒙古、尼伦蒙古(柔然)、突厥蒙古的分化。作者不同意蒙古起源于室韦-达怛人的说法,认为室韦与鞑靼都是蒙古各部落中不同的两个分支之名。乞颜蒙古部祖先是斡难河畔蒙瓦,蒙瓦的先民即曾以“蒙陈”的称谓出现在《隋书·铁勒传》中。该书吸收了其他学说的见解,特别是关于蟒图腾,很有创意。蒙古人崇拜龙,或与此有关。不过总的来说,这种观点还有很大的附会成分,缺乏严密的论证。(辽宁民族出版社,2004年12月)

(十)东夷说 李德山考察了东北各古民族和东夷族的渊源,分别论证了辽西地区古民族、秽貊系诸族、东胡系诸族、肃慎系诸族与东夷的渊源。第四章对东胡的起源和流变做了深入的分析,认为,东胡与犬夷其实是一个民族的不同称号,是我国古代最先发明烧制壶器的东夷支族,其族本应为“壶”,辗转而署为犬、畎、昆、混、緄、胡等与“壶”音同或音近的字。“壶”发音由邾娄之“邾”而来。壶的发明,始于邾娄。东胡族的族源是出于东夷族系的邾娄一族,意思是居于东方的壶人。其中以部分人和母族分手后,广泛散居在我国北方广大地区,遂被转而通称为“胡”或“胡人”。室韦即豕韦,族出东夷,近族为祝融,姓大彭氏(即大风氏,伏羲氏后代),夏代曾为诸侯,商代被封为商伯,周代商后,国灭,其中一部逃避征伐,迁徙东北,与诸同源民族如东胡、鲜卑、乌桓、肃慎等杂糅,北魏时始为中原所知。室韦实际上并非源出鲜卑,而是和鲜卑一样,源出于东夷族系的邾娄一族。后来以蒙兀室韦部为核心形成了蒙古族,另一些部落,加入到女真民族中。(《东北古民族与东夷渊源关系考论》,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10月)

综合以上诸说,我们可以发现,尽管对于蒙古族源流的研究还没有最后尘埃落定,但经过学者们不懈的努力,形势越来越明朗。东胡说日益深入人心,蒙古族吸收其他各族的语言、文化、习惯,蒙古族中包含非东胡人等观点也得到了学者的重视。特别是室韦—达怛说的提出,廓清了关于室韦和鞑靼的很多迷雾,使蒙古族源日渐清晰。

不过,在蒙古族的先秦族源、蒙古族受哪些其他民族何种影响等问题上,还需要将研究推向深入。

关于蒙古族源的文献史料,如今已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挖掘。汉籍如《魏书》《旧唐书》《黑鞑事略》《蒙鞑备录》,蒙文如《蒙古源流》、《蒙古秘史》,西文如《史集》等,几乎为任何一个研究者所必备。记载的缺略是研究的最大障碍,因此在以后的研究中,要在研究方法和材料上有所突破,既要重视传世史料,更要重视出土材料。如1997年海拉尔谢尔塔拉墓地的发掘,对于研究蒙古族族源就有很大的启示。还应当吸取不同学科的方法,如体质人类学的做法,DNA分析等。关于达斡尔人族源的研究就采用了DNA技术,得出了达斡尔人与契丹人的遗传关系,揭开契丹人神秘失踪之谜。可以说,对蒙古民族的起源研究将和其他民族起源研究一样,最终离不开相关学科的支持,这就需要有更广阔的视野,来重新审视自古以来民族格局的形成和演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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