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回到家乡住了几天,和村里的老人们聊天的时候,谈起早在文革时就被拆掉砸烂的小庙,他们的脸上,表现出非常痛苦的样子,至今还对那座小庙以及曾经住在庙里的喇嘛敬爱有加,深深地怀恋着。村上的那座小庙,我小时候也见过,也感到很神秘,可惜今天连残垣断壁也没留下,只剩了一片瓦砾在夕阳下沉重地叹息。老人这种情感,权当是一种怀旧,但情况没这么简单,近年来一股兴建佛教寺庙的热潮,正在内蒙古蔓延,有政府支持的,也有款爷财伐出资建造的,一时间大小庙宇似乎又成林立之势,蒙古民众又要虔诚地焼香拜佛了。一想到这儿,我就下意识地去摸住自己的脊梁骨,而且,那冷汗就从额头上淌下来,半天缓不过劲儿。我想,那清朝的康熙,雍正和乾隆,一定在冥冥中露出阵阵阴笑:难道我等对蒙古的恩德,现在也要被别人抢夺么?焼香拜佛,本是每个人的权利,但是别忘了,有清一代,蒙古人是怎样在佛光的恩泽下,让生命的河流改道干涸的,更别忘了,在这种遭遇下,蒙古人做了清朝三百年的奴隶。蒙古人原本全民信仰萨满教,在蒙古帝国时期,宗教信仰自由是国策,但不允许任何宗教狂热的存在,这是成吉思汗的《大札撒》里明确规定的。
到了忽必烈称汗时,虽然对各种宗教仍然一视同仁,但他已经偏重佛教,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通过佛教,去羁縻包括藏族在内的西部民族,同时,佛教只在部分蒙古贵族当中得以信仰,并没有普及倒整个民族当中。其实,忽必烈对待佛教的态度,巩固帝国的统一与稳定是第一位的,具有鲜明的政治色彩。北元时期,本应成为一代雄主的阿拉墵汗,“有意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一次偶然的接触,居然与佛教接下了不解之缘,特别是到了晚年,迷醉于佛经中的极乐世界,昔日的雄心壮志,在佛祖的召唤下,如草原上的一阵轻风,无影无踪了。蒙古汗庭撤回草原之后,与明朝几经争伐,最后谁也没征服了谁,但北元帝国与中亚蒙古汗国,仍然是左右亚欧世界的重要力量,虽然,帝国汗权旁落,内争频仍,但至高无上的长生天和《大札撒》,依旧是是所有蒙古人不可更改的行为准则,蒙古人的精神依旧是独立的。北元帝国鼎盛时期,任谁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去招惹这匹凶悍无比的烈马。只是到了被蒙古人灭了国,躲进黑山白水的女真后裔,憋足了气 ,再度冲出了深山老林,蒙古人的厄运,无可避免地降临了。
难道是长生天的按排吗?满清倚重蒙古铁骑入主中原,之后,学会了忽必烈针对北方民族的铁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头立刻捆住亡国为奴的蒙古人。从1206年开始,称雄世界几百年的蒙古帝国,从此悲壮地走上了末路。满清把从蒙古人那里学到的计谋,加以创新,用在蒙古人身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也就是从这个时侯,佛教的紫气金光,才彻底罩住了蒙古人的精神世界。清时蒙古人的生活图景,完全可以这样描述:千万个蒙古民众,目光呆滞,衣衫褴褛,全都跪倒在活佛脚下,企盼佛光永照,以求来生安康幸福。蒙古王公贵族,全力效忠满清统治者,平时,在自家的庙里点上佛灯,双膝跪倒,盼望来世仍能享受大清所赐的荣华富贵。望眼蒙古高原,寺庙林立,香烟缭绕,钟鼓齐鸣,经声不绝。国外学者曾经说过,这时的蒙古人,“手捧佛经,丢掉了战刀”。说到蒙古人的“战刀”,幷不是再盼蒙古人继续征服其他民族和国家,而是借指蒙古人曾引以自豪的自由,独立,自强不息,不屈不挠,英勇无畏的民族精神。就是在清代,蒙古人彻底丧失了这种精神,取而代之的是,委靡不振,无所作为,经济文化全面倒退,每个人把自己的一生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来世,沦为统治者和喇嘛高僧的双重奴隶。直到清末,蒙古族男性的百分之五十,几乎全成了愚弄广大民众的喇嘛,人口锐减,质量下降,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愿望和激情,丧失殆尽。那佛经,如毒蛇缠身,蒙古人各个脑梗脑瘫,辽阔的蒙古高原,尽显颓废破败的景象。民国时期,政府完全继承了清朝的衣钵,喇嘛不绝于耳的经声,还在高原的上空萦回,蒙古人的面貌,一如过去,没有更多的改变。
清朝统治者,一方面从精神上绑架奴役蒙古人,一方面又驱使蒙古人用武力为其卖命,这一招可够阴损的。有清一代,蒙古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几乎完全被摧毁,特别是开拓进取的民族个性,泯灭于焼香拜佛的狂热之中。具有蒙古血统的康熙,有一句露骨的名言:“对蒙古,建一庙,胜养十万兵”。可见,这个被时下誉为“千古一帝”的圣人,对蒙古人没落的精神状态,是多么了如指掌。尤其是那孝庄皇太后,本是蒙古人,却坚定地践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神圣理念,甘做为清廷献计献策的“国母”。于是,喇嘛寺庙如雨后春笋,以从未有过的盛况,林立于蒙古高原,虔诚的穷苦牧民,竟然把一生的积攒,全都献给吸血无度的佛光庙影。一贯附庸风雅的乾隆,说的也很直白:“兴黄教即所以安众蒙古,所系非小,故不可不保护之”。所谓“安”,也无非是羁縻,奴役。可见,清朝历代皇帝,始终不渝地贯彻用佛教愚弄奴化蒙古人的国策,而失去独立精神的蒙古人,痴迷于来世的幻觉中,麻木不仁地苟活着。
可以说,这是所有蒙古人,必须永远铭记的亡国灭种的教训。可是,看见那一座座喇嘛寺庙,闪着金光,在今天的草原上接二连三地冒出来的 时候,我心中的悲哀和愤怒,真是难以形容。据说,建庙是要传承和发扬民族文化,本人孤陋寡闻,但也没听说喇嘛庙能代替蒙古文化,蒙古人本不信佛,佛教的肆虐,是外力和蒙古人内乱的结果,蒙古游牧文化,充满诚信开放,不拘一格的英雄主义精神,其品格,其灵魂,从来不与令人半死不活的喇嘛经声搭界。还是据说,建庙是为了开发旅游资源,为了吸引广大游客,可那烟雾缭绕,死气沉沉的庙宇,真会让游客赏心悦目,流连忘返么?佛教寺庙,大江南北,数不胜数,游客千里迢迢,非要到你这儿磕头作揖么?愚笨的我,思来想去,就是理不出个道儿来。而看见许多牧民,扶老携幼,远道而来,在佛像前虔诚跪拜时,那真是让人欲哭无泪了。游牧文明,自古以来就在挑战中赢得生存空间,今天,她的许多宝贵的精髓在消失,在扭曲,草原在沙化,在萎缩,广大牧民的生活图景,也远不像摄影作品里那样亮丽,那样诱有人。在蒙古民众还没有充分享有现代文明成果,急需恢复和振兴自由自信,开拓创新的民族精神的今天,如此热衷于修庙敬佛,真是不可思议。难道,二十一世纪的蒙古人,还要重新手捧佛珠,从内心甘当喇嘛佛爷的奴仆吗?因此,我以一个蒙古人的良知,大声疾呼:同胞们,立刻扔掉手中的佛珠,面向未来,面向世界吧!
2012年3月2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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