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容在成陵拜祖祭奠
“父亲曾经形容草原的清香
让他在天涯海角总不能相忘
母亲总爱描摹那大河浩荡
奔流在蒙古高原我遥远的家
啊,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正像席慕容在她创作的诗歌《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中所表达的,带着父亲对草原的思恋,带着席慕容对遥远故乡的思念,6月28日,席慕容再次从台湾飞赴内蒙古,驱车来到成吉思汗陵园拜祖寻根。记者获得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晚9:45,在成吉思汗陵园宾馆的房间里,听席慕容倾吐她的草原情结。
草原是我心中46年的等待
著名作家、画家席慕容是蒙古族,却并非生于内蒙古(祖籍是内蒙古察哈尔盟的明安旗)。1943年10月15日,席慕容出生于重庆,父亲是国民党的立法委员,母亲是国民党国大代表。她少时处在动荡不安的战乱年代,一直在颠沛流离,随父母辗转重庆、上海、南京,最后到了台湾。席慕容深有感慨地讲:“在每一个地方,我都只待一段时间,都不长,所以每到一处地方,我都是一个外来者,异乡客。刚把周围环境熟悉,却又成为一个转学生。作为一个永远的转学生,我内心是很孤独的。那时候,我接触到的第一部启蒙读物是《古诗十九首》,那里面许多寄托乡愁的诗句,如‘思乡令人老,岁月忽已晚’。我淡淡的乡愁与思念故乡的情绪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我生在中国南方,故乡内蒙古我从来没到过。从那时候开始,也就是读初中开始,便在日记上开始等待,因为小时候我每换一次环境,便增加一重孤独,只好通过写诗来平衡内心世界,乡愁成了我内心世界的一个深深的烙印与情结。草原、故乡对于我来说一直是一种期待与守候。随着岁月的流逝,血液里沉淀了越来越厚重的故乡情结和渗入生命的蒙古血统,越来越让我强烈地感到这种‘蒙古血统’的震撼,我强烈地感到自己是蒙古人,我要回家。”说到这里,席慕容的情绪相当激昂,两行热泪顺着腮边轻轻流下,饱含了这位年已花甲的诗人的思乡之情。
1989年8月22日,对于席慕容来说,是一个终生难忘的日子。激动不已的席慕容说:“得知可以回大陆探亲的消息,1989年年届不惑的我在第一时间收拾行装,归心似箭,飞赴内蒙古。当飞机缓缓降落在内蒙古机场时,我心中默默对自己说:‘我终于回到故乡了!这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在踏足内蒙古草原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一种获得新生般的震撼,获得自由与解放的超脱。”这一切只因为内蒙古是她的故乡,她是在46岁时第一次踏上故乡这方热土。席慕容不无激情地讲:“草原对于我来讲是我46年的等待。此次来内蒙古参加国际草原文化节的百家论坛是我第三次来到内蒙古。来到内蒙古每一次感受都不同,回家的感觉真好!”
草原是我创作的分水岭
大多数人不知道1989年第一次回故乡的席慕容是怎样的席慕容,但人们仍深深记得席慕容的《七里香》,记得她的《无怨的青春》和《时光九篇》。
席慕容深情地讲:“1989年的故乡之行,可以说是我创作上的分水岭,我的转变在那之后很明显,这种转变与年龄的增长和来内蒙古看到草原有关。来了内蒙古,回到家乡之后,我以前心中的火种被点燃了,我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认为这是自己用46年的等待换来的,我将我46年的积蓄释放出来,我觉得我心里存在一个草原,我要把它写出来,我陷入了狂热的境界。《边缘光影》、《迷途诗册》以及最近(2005年3月)我新出的诗集《我折叠着我的爱》,都是回到故乡、草原之后的创作。我要把草原中美丽的东西写出来,是草原延伸了我诗歌艺术的生命。”尤其近年来,席慕容更加致力于农耕文化、游牧文化、青铜文化研究,研究它们的异同和趋势,对民族文化、草原文化有了更深的感受。
不会说母语很遗憾
当谈及席慕容对自己母语(蒙古语)的运用时,她说:“我虽然是蒙古人,我却不会讲蒙语。”她说5岁之前她是一个标准的蒙古娃娃,能说流利的蒙语。可后来,由于自己生活在南方,后来又漂移在台湾,母语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说话间,席慕容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歉意。从前,外婆经常对她讲,土生土长的蒙族孩子生来骑得好马、唱得好歌、讲得流利的蒙语,席慕蓉隐约感觉到外婆语气里的惋惜与责备。
1989年初次来到故乡内蒙古,当举起杯面对家乡亲人的祝福时,当倾听原声的蒙古长调时,不会讲蒙语的她需要借助朋友的翻译才得以沟通,无论如何,只能表达出七八分的情感,不能代表她心中渴望发出的心声。她说:“那个时候,我才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疼痛与欠缺,好像在心底深处纠缠着、撕扯着的东西都浮现出来,我感到空虚而又无奈。”不能流利地运用自己的母语表达,这是深藏在诗人心底的一个不解的情结。
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记得儿时,父亲经常带着年幼的我黄昏时分去芳草凄凄的公园散步,每每至此,父亲都不无感慨地对我说,真正的草原在我们家乡,那里有茂密的草原,浩瀚的森林,大河浩荡……”席慕容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讲:“父亲说他在有生之年不可能再看到故乡的草原了,告诉我长大了一定要回到故乡,去看看家乡的草原,感受草原的情怀。父亲的言语中带着挥洒不尽的遗憾与无奈。”席慕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情,泪水再次缓缓涌动。
“1989年当我第一次回到故乡,行车在天边的草原,倾听着西拉木伦河缓缓流过,翻过了兴安岭,我的家乡兴安盟科尔沁草原就座落在那里。在这片热土上,祖先曾在这里流血流汗,开荒牧马。冬季冰封万里,夏季春暖花开,深深地呼吸一口,你都能感受到草原的气息,我的内心也被这一切激烈地碰撞着,冲动着。直到 2000年再次回到草原,应歌唱家德德玛之邀我终于写出了《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歌中唱到:
虽然已经不能用不能用母语来诉说,请接纳我的悲伤我的欢乐,我也是高原的孩子啊!心里有一首歌:歌中有我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每当听到这首歌,我都有种如歌如泣的感受,我也被其中的情结深深感动了——了却了父亲一生的心愿。”
伤心落泪的蒙古人
当谈到家乡发生变化时,席慕容由衷地感动、激动,但她同时也不无忧虑地指出:随着“工业文明化”的进程,原生态的草原正被“工业文明”侵害。现在“草原在缩小,河流在消失”,远离了诗人心目中的圣地草原。面对草原被破坏、沙化情况凸显,席慕容不无忧伤地说,她是一个伤心落泪的蒙古人。她积极呼吁,国家应该重视这一生态问题,工业的发展不能违反自然规律,要治理西北,积极采取退耕育林、退耕还草、封山育林、育草措施,还诗人心中“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