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5日星期四

寻 梦

七月的科尔沁草原还不到火热滚烫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到地底,就已经有丝丝的凉风从天上吹落下来。
晚霞金辉里的白音温都村,在东蒙科尔沁草原的最东南角,向南向东各十里路,就是吉林省地界了。村子的上空还在弥漫着牛群从草场奔回来时扬起的一路沙尘,与还没来得及散尽的炊烟一同慢慢地飘浮着,慢慢向村西南沙坨上的林子里飘去。在那里,烟尘在树冠间停留二、三个小时,伴着夕阳的光芒和余辉,从橙黄变成蓝白,最后送走了天边的光彩,就变成淡淡的蓝灰。然后等月亮出来明晃晃地照在大地上时,才会向月亮慢慢升腾过去,形成几朵薄薄的云丝。
尼玛吃完饭,帮额吉提好第二天用的水,抱好一堆的干柴,给牛添上厚厚的一层青草,就急匆匆的拎着小板凳往公社办公的院子跑去。那里,今晚可是有盟里的“乌兰牧骑”来演出,对处在草原一角落里的小小的白音温都村来说,可是个大节日呢。
“乌兰牧骑”(蒙语,红色的嫩芽)来自草原,来自农牧民,也是草原农牧民的儿女。他们和草原、和农牧民群众有着永远分不开、扯不断的情结。他们“牧忙分散、牧闲集中、灵活机动、方便群众”的活动方式,在农牧业大忙季节,他们与农牧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体验生活,积累素材,构思创作。闲时,他们则演出根据农牧区群众生产生活加工创作的小型文艺节目,同时,为农牧民群众提供幻灯放映、图书销售、时事政策宣传、科普展览、辅导业余文艺骨干等一系列文化服务。所以,蒙古族老乡亲切地称之为“玛奈(我们的)乌兰牧骑”。
早就听哥哥说起这事的尼玛可是真的盼到了这一天。用板凳给额吉占了个好位置以后,自己就跑到后台演员们调弦、化妆的帐篷外,从帐篷的一角偷偷地欣赏着里面的神奇。
演出开始了,报幕员首先用蒙语向观众们问好,再用汉语问候一遍。然后在观众的掌声中介绍今晚的第一个节目是管弦合奏。虽说是合奏,走上台来的演员却十位不到,还包括锣鼓手。可是,乐声一起,第一次看如此表演的尼玛却被惊呆了。那音乐的时而高亢嘹亮时而低回婉转,强烈的剌激着尼玛的耳朵,震荡着他的心灵。等第一个节目结束时,小手拍得最响。
演员们一会儿是舞蹈,一会儿是好来宝,一会儿又是批林批孔的生活剧,每一项表演都深深的吸引着尼玛,他觉得舞台上的演员个个都象他听村里老人们讲的故事里的仙子,那么帅气和漂亮,又是个个都有满身的本事。
盟里著名的女歌手斯琴要上场了,在收音机里早早熟悉了斯琴的群众们用力的鼓着掌,大声喊着斯琴的名子:“斯琴!斯琴!他赛呶!他赛呶!(你好!)”,斯琴微笑着走上场,向台下的群众们摆着手,深深地鞠了躬。音乐起了,尼玛突然间好象被引到了天边的云朵上,好象坐在云朵上向月亮飘去一样……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风吹绿草遍地花。
彩蝶纷飞百鸟唱,
一弯碧水映晚霞。
骏马好似彩云朵,
牛羊好似珍珠撒。
啊哈哈嗬咿,
牧羊姑娘放声唱,
愉快的歌声满天涯。
……

人的歌声可以这样美?人的歌声还可以这样神奇?从来没有听过收音机的尼玛迷醉了。听惯了村里大人们和老师教同学们唱的革命歌曲的尼玛被这一曲“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陶醉了。等到演出结束了,他仍沉浸在那歌声中,身边的晓卿拉了拉他,向他大喊回家了时,尼玛才如梦方醒。他喃喃地对晓卿说:“真美!真美!我若是会唱得那么好听就好了!”晓卿说:“你唱歌也好听啊,走吧,我送你回家!”额吉心里念着生病在家的阿爸,演出没结束前就早早回家了。晓卿知道尼玛是最怕黑的。
走在路上,尼玛对晓卿说:“我也要唱歌,长大我也去乌兰牧骑!”
尼玛第一次欣赏到“乌兰牧骑”的演出时是九岁,刚刚读过一年级。也从那时起,他记得阿爸的病好象是越来越重了。
阿爸是大队书记,一个字不认识不会写的大队书记。文化大革命开始时,尼玛还没出生,阿爸就被关进了他自己带着乡亲们建起的牛圈里,罪名是:“内蒙古人民革命党”(内人党)在地方的骨干份子。那时,内蒙古自治区主席乌兰夫被打成了反党叛国的“内蒙古人民革命党”头子,而尼玛的阿爸在年轻是地区有名的摔跤手,在建国初期一次全自治区的“那达慕”大会上,摔跤得了冠军,当时的自治区主席乌兰夫接见过这些草原上的英雄,有一张主席接见握手的相片。村里个别人就以那相片为罪证,告到上边,说阿爸也是“内人党”份子。阿爸在牛圈里被关了整整一年,工作组的人要他交待他在村里和外地认识的“内人党”份子,阿爸说:“我不知道内人党,我是共产党员!”他们说阿爸是顽固不化,各种酷刑都用在了阿爸的身上。阿爸曾在一个晚上被折磨得昏死二十多次,可他仍是在说:“我不知道内人党,我是共产党员!”工作组的人就说:“这个人好顽固!我们只好用炸药炸了他家!他才会交待!”阿爸哭了。阿爸后来说那是他在那一年里只有一次的哭!阿爸讲这个时,总会紧紧地抱着尼玛说:“我的小儿子还没见到阿爸呢,怎么能让他们炸我们的家呢!”
尼玛的外婆家就在他家后院,只隔着一条小路,可连他的外婆都不敢到他家来,就怕工作组的人在盯稍,怕给尼玛家带来更大的怀疑和灾难。尼玛家连炕席都没有,外婆在白天悄悄叫来在外面跑着玩的几岁的姐姐,要姐姐告诉妈妈,今天晚上外婆会把一张炕席偷偷丢到尼玛家的后院,要妈妈半夜时去取回来。
阿爸被折磨了一年后,运动的风头过去了,阿爸也被释放回家了。从此就成了一个病人。等尼玛长到三、四岁会给阿爸挠后背时,尼玛看到阿爸整个后背上的宛如大朵大朵的牡丹花一样的伤疤时,尼玛会天真的问:“阿爸,你后背上怎么开着这么多的花啊?”阿爸只有苦笑,额吉只有落泪。那可是那些人用尼玛知道的额吉用来烫衣服的铁烫头,在炭火里烧红了,然后在阿爸的后背上烧的啊。工作组的人对拒不交待“罪行”的人,用尽酷刑,日本人当时折磨抗日者的刑具他们应该都用上了。

又到阿爸吃药的时间了,额吉让尼玛到大队办公室或是牛圈那边去找回阿爸。尼玛跑了出去,一路上喊着:“阿爸!阿爸!”到大队办公室没看到有人在,就跑向了村里牛圈方向。尼玛心里想:阿爸一定在那里!现在是中午时间,牛群回来了,阿爸一定是去看他心爱的那些牛去了。
远远地看到在牛圈的护栏上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人好象阿爸高大的背影。尼玛开心地喊着:“阿爸!阿爸!”跑过去飞上了阿爸宽宽的后背上。那个人回头时,尼玛失望得差点哭了出来!不是阿爸,是村里有地主成份的包叔叔。
包叔叔告诉尼玛:“哈,小尼玛喇嘛,你阿爸刚才骑上马到村后草甸子上去了。”
尼玛嘟起小嘴:“阿爸怎么又骑马啦?他在生病啊!”
阿爸被释放出来的第三年,又被村民们推举为村里的书记,因为,在阿爸被关进牛圈的这一年,周围的几个村子想方设法往白音温都村的地界里挤,几大片草场已经被外村占有了。只有阿爸骑上马出去,手里扬着马鞭,指着那些外村人:“你们马上给我从这里出去,这是我们村子的地方!”那些人才会灰溜溜地走开,不敢再犯界。这不,听到阿爸病倒不起,那些人又趁机来偷草了。
尼玛常常会梦到阿爸骑在马上的威风样子,小小心灵中总会认为那就是天神的样子。
阿爸是独生子,可在阿爸小时候,爷爷却把阿爸送进庙里做了小喇嘛。蒙古人信奉喇嘛教——藏传佛教的一支。在解放前的多少个年代里,喇嘛是蒙古人里最有文化有技术的人。蒙古人每一家一定会把一个儿子送到庙里当喇嘛。蒙古喇嘛的经文是从藏区传进来的,书写也是用藏文。阿爸在解放后就不做喇嘛了,学的经文里的藏文也就没有什么用途了。在村里入了党做了书记,也仍是一个字也不会写。阿爸没有什么爱好,只好喝酒,在方圆百里的草原上可是出了名的酒神——喝多少不会醉的人。当然,还因为阿爸曾是一位很出色的摔跤手。尼玛常常会被阿爸嘴里的酒气熏晕,然后就会捂着鼻子嘴巴问阿爸:
“阿爸,酒好喝么?”
“好喝啊!酒是最香的东西啊!”
“阿爸,我觉得酒好臭啊,又辣的要命啊!”
“哈哈哈,小子!你长大了就会觉得香就会爱喝啦!”
阿爸想喝酒时,就会在怀里揣上几瓶酒,骑上马找他方圆百里内的朋友们去了。阿爸的朋友有蒙人、有汉人,应该都是酒神吧?因为他们也是会常常骑着马儿来找阿爸喝酒,一喝就会是一天一夜。在阿爸他们喝酒的酒桌旁,尼玛总是听着阿爸唱着酒歌,在那酒味中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了。
尼玛的白音温都村座落在一个高高的斜坡上,每当夜晚降临,家家点起灯火时,站在村前向村里看,就如来到一座城市边上一样,层层灯光一直连到天上的星星。在解放前,白音温都村是科尔沁草原很著名的一个地方。在村东,有一座三百年历史的大庙——噶根庙。也是依土坡而建,一色的青砖红木结构,殿堂高耸,金碧辉煌,气宇宣昂。至今还残留着主大殿在风雨中飘摇着,其他的建筑都在各次的政治运动中拆除了。这座庙里曾出过一位草原上级别最高的喇嘛,传说不知是几代班禅曾驾临过这里。那时的白音温都村居民是清一色的喇嘛,当时喇嘛控制着蒙古族的宗教文化和蒙医医术,是蒙古人里较富裕的阶级。因此,白音温都村的名子由此而来——富人居住的高地。老人们说为什么在此地建这大庙的原因是因为此地风水极佳,村子正好座落在龙头上,而从村子开始向后绵延百里的草坡地正是蜿蜒的龙身。从村东村西几里处各向前伸出一里多远的长坡,正好如龙足一样环抱着村前的一眼清泉。解放后,喇嘛都解散了,白音温都村的房屋都分给了牧民。从尼玛家的窗子向外望去,可以望见前方十多里远的西拉木伦河——现在称辽河。小时候的尼玛最喜欢站到西边的高坡上,向四面八方看着,想望到西拉木伦河到底流向了哪里,想找出天的尽头。
阿爸小时候就是在这座庙里当喇嘛,所以,也特别爱护这座庙。阿爸为人耿直,尽量为更多的百姓而着想,这样得罪了村里个别的干部,也因为这些原因,在文革中首当其冲的被关进了牛圈里。一位象山一样的摔跤手,在一年的折磨中成了一个百病缠身的人。

有一天,阿爸把四个儿子叫到了身边,告诉了他们一个天大的秘密:孩子们,我们不姓“韩”,我们不是“韩**”部落的人。我们应该姓“奇”,我们是“奇穆德”部落的人啊。
尼玛四兄弟惊呆了,大哥问:“阿爸,这是怎么回事啊?”
阿爸慢慢地说:“是你们的奶奶告诉我的。我们的老家,在离这里更北的草原上,我们曾是那里的牧场主。在阿爸三岁时,你们的爷爷骑一匹烈马时摔伤,不治升天了,爷爷的几个兄弟想把你们的奶奶卖给别人家,奶奶就半夜里抱着你们的阿爸偷跑出来,流落在这个地方。”
阿爸看了看根本没在听,在一边捉蚂蚁玩的尼玛:“尼玛,你有没有在听啊?”
“阿爸,我在听啊,我耳朵在听,手在与蚂蚁交朋友呢。”
阿爸继续说:“后来,奶奶碰到了你们现在的韩家爷爷,爷爷对我象亲生儿子一样关心爱护,爷爷对你们更是爱的不得了啊。”
“阿爸这一生,就随了你们韩家爷爷的姓,你们自己呢?是要姓回奇呢?还是继续姓韩?”
四兄弟一起说:“我们听阿爸的。”
阿爸看着四个儿子:“我们蒙古人有个规矩:走到哪里、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忘记自己的部落,不能忘记自己的祖宗。你们还是姓回我们的奇吧!”
在蒙古草原上,蒙古人本来是以部落来为族群的,没有象汉人一样的姓氏。只是从清朝中期开始,慢慢受汉文化影响,东蒙的蒙古人把部落的第一个发音定为自己的姓氏,开始有了蒙古人的几大姓氏——包、白、齐、敖、韩等。而西蒙的很多蒙古人,至今没有用姓氏的习惯或就是根本不用姓氏。

白音温都村确实是个老天偏爱的地方,村子南面的平原是肥沃的东北平原一角的黑土地,春季天一暖就会有茂盛的青草疯长出来,是最肥的春季牧场。向北的草坡地,坡高湖深,是水草丰美的夏季牧场。而村西水库周围的几十平方公里水泽地,是理想的为冬季蓄草的宝地。阿爸热爱这一片土地,村里与阿爸交好的叔叔们常常说:“你阿爸是我们的英雄,而我们也都是草原的英雄。我们是草原最前沿的卫士了!”尼玛小时候不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心里只是想:我阿爸当然是英雄啦!尼玛在长大上了大学时,他大哥告诉了他好多故事,其中就有为什么村里那些叔叔说阿爸是英雄的原因。阿爸做为一村的书记,不希望看到村子的草原被破坏,不允许有太多的人口迁移到村子里来,不允许把草原开垦种地。这也是阿爸被无端打成“内人党”的一个原因吧?
尼玛九岁那一年的冬天,大哥结婚了。大嫂是邻村的女孩子,是那个村最漂亮能干的女孩子。大嫂的辫子又粗又长,黑亮亮的,走在路上总会受到那些女孩子和年轻媳妇们的羡慕。
前两年,尼玛还看过大嫂表演顶碗舞。那时,每个村子在冬季农闲时期组织文艺宣传队,从正月初二开始一直到十五,各村之间文艺宣传队会互相访问演出。大嫂村子的宣传队来那一年,尼玛的额吉就看中了那台上长发飘飞、顶着九个瓷碗在飞旋的女孩子,要阿爸托人去说亲。
说亲的人一定是能把天上的星星劝落到碗里的那种能说会道的人,但有一条:一定是要会唱歌的。在东蒙民间,民歌是人们表达的重要方式。媒人带上男方家备好的礼物,挑个好日子,到了女方家。从大门外就开始唱起来,赞赏女方家的门庭院落、房屋牛马,进到屋子里就会用歌声赞赏女方家的家长勤劳持家、教子有方,儿女个个懂事、礼貌。然后就会单单歌颂想要说亲的那个女孩子的花容月貌、贤淑能干。到这时,女方一家早就被表扬得飘飘欲仙,如果女方家长曾了解男方的家世,亲事很容易就说成了。
大哥结婚前一天,由媒人领着大哥和另一个哥哥三个人去了女方家。还没参加过婚礼的尼玛就不懂了,就问额吉:“大哥不是要结婚么?是大哥要嫁到那个姐姐家么?”
额吉笑了:“傻儿子,他们今天去是要参加女方家那边办的送亲宴,明天大哥就会把你大嫂接回来了!”
这时,在身边的晓卿说:“尼玛,今天是格日乐姐姐出嫁呢,我们去看看,看看就明白了。”俩个孩子就向格日乐家跑去了。

蒙古族的婚礼与汉族不同,东部蒙古人的婚礼很奇特,只有伴郎,没有伴娘。在结婚的前两天,新郎要带上伴郎和男方主婚人到女方家,还要带上礼金和一头牛或几只羊做彩礼。
第二天(男方婚礼的前一天),要在女方家摆上婚宴,宴请女方全族人和村里乡亲。这一宴席就叫做送亲宴(蒙古语:苏仁霍日穆)。女方则在这一天要给新郎和伴郎穿上里里外外的一身新衣裳,还给带上红腰带,配上银刀和丝绸做的烟袋。
蒙古人没有在男方家闹洞房的习俗,而是在女方家“闹新郎”。
在女方家一天的婚宴结束后,村里全部的年轻人都会集中在女方家,还有做嫂嫂、姐夫的也都聚过来。而额吉们(母亲和母亲辈的)则远远的坐在一边,准备看热闹了。
等新郎和伴郎吃完晚宴,那些做弟弟妹妹的会一拥而上,没等新郎和伴郎脚落地,就把他们的鞋子抢了去,而新郎和伴郎只有送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才能拿到鞋子。
“闹新郎”就正式开始了。
不管你在婚宴上喝了多少酒,有一个妹妹还是会端出盛有九只酒杯的银盘,给新郎敬酒,新郎哪敢喝多,就只有伴郎挡驾,伴郎也不能喝多啊,那好,喝不了你就要出节目了。妹妹们会点节目,她们说什么你得表演什么,妹妹们说的节目表演不出来,就要自己出节目,节目不能让大家满意,哈,那就倒霉啦,全部的妹妹和弟弟们一起上来,把新郎和伴郎推推搡搡,挤到让额吉们看不到的一边墙角,大加修理!那洋相就多了,有的会被画上满脸的花纹,有的给贴上一身的彩条,有的上衣被扒光,身上的银刀、烟袋也被抢了去。直到新娘子出来求情,大家才会罢手,节目可是要继续的啊。
所以,做伴郎是一件快乐的苦差事,不是好兄弟是不愿意做伴郎的。
做伴郎一般人是做不来的,第一要能说会道,第二要能唱能跳,第三还要学识广博。
能说会道,要一个人应对女方村里几十个兄弟姐妹的刁难,而时刻要把难题丢到对方一边;
能唱能跳,才会被蒙古人喜欢,才能平安度过这一夜;
学识广博,才能应对各类对歌,不会给己方丢面子。

看过了格日乐姐姐家的婚礼活动,尼玛格外兴奋。大笑着对晓卿说:“哈哈!原来结婚是这么好玩的事啊!我们俩个明天也结婚好不好?”
晓卿一本正经地说:“那是要长大了以后才能做的事。”
尼玛又说:“那我们长大了,我要给你做伴郎啊!不许你找别人做伴郎!”
“好的!我一定要你做伴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那我们拉勾啊,拉勾就要算数的,不能对朋友反悔了。”
“坏蛋!又要拉勾?你总让我上当!”
“嘻嘻嘻,你是哥哥你要让着我么!”
可是,等他们长大时,各自在天南海北,他们又何曾不想找对方做自己的伴郎、何曾不想找到对方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啊。(尼玛与卿之间那梦幻似的故事,也是他一生永远难忘的心痕,在其他故事中有写,这里不多提了)
蒙古高原纬度高,地域辽阔、平坦,草原的冬天格外寒冷。从西拍利亚吹来的寒风会在一两天之内直达草原,寒风夹着飞雪,眨眼间就会把草原妆扮得银装素裹。
每年的十月末起一直到第二年的四月,整个草原是冰天雪地的世界。有时,坐在屋里,炉火稍稍小了点时,人们嘴里呼出的呵气就会现出白白的雾状。

尼玛长大的科尔沁草原,早早就没有了大家在《狼图腾》里看到的那四季牧场和游牧生活。早在一个世纪左右,蒙古王爷自己的浅短认识和对奢侈豪华生活的追求,再加上当时军阀的巧取豪夺,草原被大片大片地出卖、被大片大片地开垦种地,动荡的年代也让更多关内的人们流亡草原,人口的膨胀更加剧了草原生态的恶化。

那时,有一位草原上的民族英雄——嘎达梅林,曾率众揭竿而起,奋起反抗。
1928年,军阀张作霖加紧霸占蒙旗土地。达尔罕旗(风语的家乡在解放前的名称)四分之三的土地被放垦,牧场缩小,牧民被迫背井离乡。嘎达梅林多次到荒务局反对出荒,又被免职。
1929年,达尔罕旗群众推选以嘎达、张舍冷尼玛、赵舍旺、韩生格升日布等为首的60名代表赴奉天请愿。王爷先是拒不接见,接着又利诱威胁。请愿团递上“独贵龙”联名请愿书,坚决反对放垦。达尔罕王与奉天军阀密谋,由省警察厅将请愿团为首的嘎达等4人逮捕,然后转送达尔罕王府关押。王爷要将嘎达秘密处死。嘎达的妻子串联亲朋好友劫狱将嘎达救出。
出狱后,嘎达与亲友商定武装起义抗垦。大家拥戴嘎达为头领,义军的口号是“打倒测量局,不许抢夺民财”。
1930年秋,起义队伍发展到1200多人。起义的大火烧遍了大半个草原,蒙汉穷苦人民并肩战斗,亲如兄弟;而蒙汉两族的压迫者互相勾结,狼狈为奸。经过数次征战,打击了垦务官吏和王公势力。达尔罕王请求东三省军阀部队前来围剿。后又调来驻开鲁的十七旅李守信团、洮南的张大麻子部、辽宁的张海鹏部及通辽驻军和旗卫队4000余人对起义军围追堵截。历经大小20余次战斗,起义军骨干大部阵亡。到1931年初,起义军只剩200余人。在吐列毛都突围后,嘎达梅林的部下仅剩80多人,弹尽粮绝,处境十分艰难。
嘎达派人给鲁北高县长下通牒,令他在两天之内送来一万发子弹,不然就进驻鲁北。高县长表面应承,却暗地向围剿部队通风报信。围剿部队在毛都花庙设下埋伏,使起义军受到夹击。经过殊死战斗,嘎达部只有30余人突出重围。1931年4月9日,嘎达率仅存的人马越过阿鲁茫哈,到舍伯吐附近的新开河北岸洪格尔敖包渡口,准备渡河南去。此时正值冰雪融化,冰排顺流翻滚,后边又被重兵追击。嘎达命令部下强行渡河,并由他和巴布、斯楞格掩护。在渡河时,义军战士们有的被冰排撞倒在水中,有的中弹身亡。登上南岸的仅有20余人。嘎达在巴布、斯楞格的掩护下渡河,边打边退,不幸中弹牺牲。
起义失败了。科尔沁草原的人民永远怀念嘎达,草原上,伴着马头琴声,有人唱起了“嘎达梅林”,赞颂的歌声传遍四面八方。

尼玛,在他的家乡根本从小就没看到过真正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风光。而他看到的更多是草原的退化、沙化。草原上的沙坨是一处地方常年开垦,没做退耕或休耕养护,土地表皮浅浅的一层黑土很快被草原春天的强劲西风吹跑,露出底下的黄沙,那黄沙不可能生长出一颗青草。风吹黄沙,使沙坑不断地变大,吹起的黄沙在旁边堆成了沙坨(堆),沙坨又掩埋着草原。这样不断的恶性循环,加上草原上林木的被破坏,草原,就如染上恶性脓疮一样,一块块、一片片地在溃烂,逐渐变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而冬天的草原,在冰雪的掩盖下,仍会为你展现那辽阔、苍茫。草原上的人们,冬天也没有多少休息的时候,家里虽说是只有少数几只牛羊,但保存着民族畜牧习惯的人们仍要早出晚归的为牛羊忙碌着。冬天里的孩子们,也有他们自己的乐趣。放了寒假,尼玛就会和小朋友们去割马黄草或是去拣干牛粪。马黄草是一种中药材,在草原分布很广,那时,是尼玛读书、做新衣的主要经济来源。干牛粪是草原冬天取暖的主要燃料,烟气没有毒、火较温和、燃烧时间长。而一担子干牛粪对尼玛他们那些小朋友是很容易对付的事。
尼玛他们还会带上自制的小冰车(木板条钉成框,底部加上两条粗铁线,做为滑冰时的刀子用)。拣好一担子干牛粪后,尼玛他们就会爬到小山一样高的土坡上,在背向阳光的北坡上找到有最厚积雪的地方,然后就可以坐上冰车,从土坡高处一路向下滑去,嘴里兴奋地喊着:“开飞机啦!”“开飞机喽!”寒冷的天气,在头一场雪还没得融化时,会再压上来第二场、第三场的雪,这样积雪慢慢就会变得很厚实变得冰一样坚硬,那可是草原孩子们在冬天的欢乐场啊。等玩累了,他们就会跑到秋天时偷偷埋藏野果子的沙坨下,挖出来美美地享受一番。
偶尔地,他们还能看到远处有野兔在觅食或是野狼看到欢腾着的孩子们时吓跑的影子。那时的狼,已经很怕人,虽是一群孩子,狼也会吓得早早跑得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