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11日星期一

牧民保护铁蹄马:没有马,蒙古族男人就没了灵魂

宝音达来(右)、阿拉腾和他们的铁蹄马

宝音达来的家,位于3个蒙古包中间

宝音达来相信,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成吉思汗的血。他也相信,自己正在全力保护的铁蹄马,正是13世纪帮助成吉思汗大军横扫欧亚大陆的战马的后代。

这个49岁的蒙古族牧民,有着黑红色的圆脸和敦实的身材,脸上总是挂着羞涩的表情和憨憨的笑容。只有当他跨上自己那匹乌黑的骏马,挥起马鞭,在扬起的沙尘中呼啸着奔跑起来,才会显现出蒙古族汉子特有的英武之气。

“咋也得把这个种留下。现在不留,就绝了。这个事急呀!”宝音达来拍着大腿说,“铁蹄马要是真绝了,离所有蒙古马从草原消失那天就不远了!”

蒙古马改变了世界,世界却抛弃了它
宝音达来的蒙古包,在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克什克腾旗白音敖包山下的贡格尔草原上。他家所在的牧场类型,蒙语称之为“杭盖”,有起伏的山,稀疏的树,平缓的河流,茂密的草原,有千百年来与牧人作伴的牛羊和马匹。

2010年年末的一天,一群马正在山坡上安静地吃草。不久前的大雪还没有完全消融。覆盖在枯黄草地上的白雪,被马蹄踩出了一个个深窝。

这些马,是宝音达来和他的老伙计、62岁的阿拉腾,借高利贷买来的。据他们掌握的情况,这种铁蹄马,目前只剩下最后的100多匹。

铁蹄马矮小粗壮却耐力十足,与乌珠穆沁白马、阿巴嘎黑马、鄂尔多斯乌审马并称为内蒙古四大名马。这种马是宝音达来当马倌的父亲一辈子心心念念的宝贝。“它蹄子小而坚硬,不易裂缝,爬坡下梁不纵不跳,在乱石遍布的崎岖山路上也如履平地。”宝音达来介绍,在内蒙古,铁蹄马是唯一不需挂掌即可上路的快马。

据记载,1950年,铁蹄马在当年118华里的那达慕大会上,58分钟就跑到了终点。当地有民谚:“千里疾风万里霞,追不上百岔的铁蹄马。”

《克什克腾旗志》里记录了铁蹄马参加比赛的情景:“马身一纵,颈一伸,四蹄甩开飞也似的向前追去。乍看如闪电,再瞧似旋风,后蹄起的山石有碗大,在半空飞舞,看的人都惊呆了。同呼:真是铁蹄般!”

当地人相信,铁蹄马有着高贵的血统。从很小的时候,宝音达来就从父辈口中得知,铁蹄马原本是成吉思汗禁卫军的专用马匹。“13世纪初,成吉思汗率领他的蒙古铁骑横跨欧亚大陆,铁蹄马超强的耐力在这场战争中显示出了无与伦比的优势。”宝音达来说着,脸色因为激动显得格外红润。

关于成吉思汗的战马如何在这里生根,当地流传着一个传说。元朝最后一个皇帝妥欢帖木儿被朱元璋军队逼得不断北退,一直退到宝音达来的家乡——克什克腾。军马中的一小部分流落民间,躲进地势险峻的山区,也就是现在的克什克腾百岔地区。铁蹄马因此得以在当地繁衍。

然而这种名马如今却走到了灭绝的边缘,这让宝音达来心痛极了。“蒙古马的数量急剧下降,如果再眼看着其中最珍贵的铁蹄马从草原上消失,我对不起祖宗啊!”宝音达来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个两代马倌的后代,6岁学习骑马,从此再没离开马背。从祖辈代代相传的记忆中,他了解到草原上万马奔腾的年代和人马相依的过去。那让宝音达来神往不已。
  
他身边的现实却是,马似乎正在悄悄退出牧人的生活。人们不再像以往那样离不开马,草原上再也见不到万马奔腾的情景,反倒是摩托车、汽车一天天多了起来。

内蒙古农业大学副校长芒来的数据,似乎可以佐证宝音达来的观察。1975年,内蒙古的马匹数量为239万。到了2002年,这一数字下降到91.4万,2010年则急剧下降到不足50万。而在这近50万匹马中,真正的纯种蒙古马只有不到10万匹。

“在13世纪,蒙古马好比今天的波音747,速度和效率遥遥领先于其他交通工具。”作为牧民的儿子,芒来30多年来一直从事蒙古马研究。他还是内蒙古马业协会的秘书长。“蒙古马改变了世界,世界却抛弃了它。”芒来感叹。我会一直保护你,不管是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宝音达来心中,马是最亲密的朋友,是可以用生命相托的兄弟。

在马背上长大的宝音达来,深谙与马沟通的门道:蒙古马对主人极其温顺,能以味道和声音辨别主人。当陌生人接近时,它会发出恐吓的声音;一旦听见主人的吆喝,又会立刻安静下来。马随其主,性格暴躁的人驯养的马,脾气也急躁;反之,性格温和的人驯养的马,脾气也温顺。

“当它们吃草时突然停下来,转动耳朵,意味着危险出现在不远处。如果它们不断地打哈欠,则说明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宝音达来嘿嘿笑着,像说起心爱的儿女一样,露出满足的神色。

尤其令宝音达来不能忘怀的是,马甚至救过他的命。他还记得,那是1985年一个冬日的晚上,圆圆的满月挂在天上。

那天,宝音达来牧着马群走了很远。到了晚上,他又困又累,躺在雪窝里睡着了。睡梦中,他隐约觉得自己的坐骑用前蹄轻轻踢他。宝音达来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看,似乎一切正常,于是再次进入梦乡。刚合眼,那匹马又用蹄子踢他。凭借从小养马的经验,他觉得肯定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赶忙起身查看,发现居然有一只狼蹲在几米外!

“这匹马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恩人。”宝音达来眼眶有些湿润,“从此我不再骑它,养它到死。”

在宝音达来心中,马不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曾是祖父和父亲全部荣耀和自信的来源。在祖父的时代,牧马人是草原上最令男人骄傲的职业,最高贵、最勇敢的牧民才干得了。而祖父就是牧马人。最多时,他替全嘎查(村)的人放养着1000多匹马。那时,马群在四五十万亩广阔的草原上自由驰骋。

宝音达来的父亲巴拉吉尔16岁就接过父亲手中的套马杆,当上马倌,从此一辈子再没离开马。1966年,宝音达来4岁时的一天,他家所在大队的一片草场着火,队上的300多匹马正好在火场内。当时在大队当马倌的父亲被紧急叫到现场。面对熊熊的火势,巴拉吉尔骑着自己的马顶风蹿过火墙。其他马紧随其后飞奔而出。最终,马匹只是被烧掉了些鬃毛和尾毛,未遭损失。巴拉吉尔因此成了全嘎查的英雄。

因为感念这匹马的功劳,巴拉吉尔不再让这匹马干活,还一直善待它的每一个后代。2001年巴拉吉尔去世后,宝音达来延续着这个任务。他觉得,看着父亲坐骑的后代,就像父亲还在身边。他常常抚摸着马喃喃自语:“我会一直保护你,一直保护你的子子孙孙。不管是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把马留住,让它们在草原上驰骋,在宝音达来看来,是对自己家族的承诺,是一件值得拼了性命去做的大事。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原本天马行空的蒙古马,早就失去了自由驰骋的空间。上世纪80年代末,草原实行草畜双承包以后,到处拉起了网围栏,辽阔的草原变成了一个个破碎的“棋盘”。在有限的范围内,千百只牲畜日复一日地在圈定的一片草场上觅食,导致草原迅速退化,逼迫牧民不得不忍痛割爱,把相依为命的大批马匹驱向死亡。

不仅如此,在宝音达来所在的嘎查,原本广阔的草原正被越来越多的农田、人工林、保护区、旅
他家附近的白音敖包山上,长着植物界的活化石——沙地云杉林。对敖包山下的牧民来说,这片林地自古就是他们的冬牧场。但是,现在这片林地已被划为林场和保护区,马群进去是要挨罚的。

也是从80年代开始,当地政府禁止牧民养山羊。到2003、2004年间,像内蒙古其他草原一样,克什克腾的山羊基本灭绝了。不久后,政府再次要求禁养骆驼。而近3年来,“砍”马成了新的政策。

“马的生活空间一次又一次被挤压。”宝音达来回忆,“达里苏木(乡)又给牧民发了几次马匹禁牧的通知,有些人顶不住压力,就把马处理掉了。”

而那些坚持养马的人,则要面临苏木草原站的罚款。3年里,宝音达来总共被罚了一万多元。据说,还有被罚得更多的。

“随着汽车、摩托车进入草原,马的数量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在减少。如今再加上政策的压力,也许不久以后,马就要从草原上消失了。”怎么把蒙古马,尤其是铁蹄马留住,成了每次见面时,宝音达来和阿拉腾必谈的话题。从父亲一辈开始,他们两家人就一起放马。
  “草原已经没有了山羊,没有了骆驼,如果再没有了马,我不知道这草原还算不算草原?”坐在自家的蒙古包里,宝音达来慢慢喝上一口奶茶说,“草原与五畜,和放牧的人,一向是一体的,缺少了任何一个,草原的文化,草原的生态,草原的精神,都会出问题。”如果没有马,蒙古族男人就像没了腿、灵魂和尊严

尽管已经担心了几年,宝音达来和阿拉腾一直没采取什么动作。而真正让他们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和紧迫性的,是当地政府2009年下发的一纸通知。在这份通知上,克什克腾旗政府要求各苏木,坚持马匹全年舍饲圈养的原则,并要求不具备舍饲条件的牧民,在2010年11月15日前将马匹全部出栏。

在宝音达来和其他牧民的观念中,马是生性自由、甚至半野生的动物,根本不可能被关起来。马通常只吃新鲜的草尖,而且不同季节吃不同的草,往往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趟,哪个牧民能圈养得了?”阿拉腾露出不屑的神情,“所谓的圈养,就是让马从草原上消失。”
  
阿拉腾驯养的赛马,曾经多次在那达慕上获奖,因此他在当地被称作“敖亚齐”,也就是在驯马和相马方面具有特殊本领的人。宝音达来也承认,阿拉腾比自己更懂马。他们知道,是必须采取行动的时候了。老哥俩儿合计,最多到2011年,克什克腾旗所有的地方,都将严格执行限制养马的政策,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铁蹄马。

如今,纯种铁蹄马只剩下100多匹,集中在克什克腾百岔地区。百岔属于农区,一家只养一两匹马。为了过上安稳的生活,当地人可能很快就把马全部处理掉。

“再不行动,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铁蹄马了!”宝音达来和阿拉腾担心,本已濒临灭绝的铁蹄马将一夜间从草原消失。

他们决定尽快赶到百岔,买回几十匹马,形成一个马群,让铁蹄马的种群在庇护下延续。成年铁蹄马的价格和普通马相当,每匹大约4000元。宝音达来每年放牧的收入大约4万多元,日常花销之外,还要供一个孩子上高中和一个孩子上大学,没有什么富余。阿拉腾已经62岁了,是3个孙子的爷爷,手头也不宽裕。

但在这两个牧民看来,保护铁蹄马,是命里注定的事,不管有没有条件和能力。宝音达来至今记得父亲讲的一个故事:巴拉吉尔13岁那年,骑马去亲戚家的路上,碰上几个穿日本军装的人。他们嘴里说着八格丫路,不由分说,过来就抢走了他的马。巴拉吉尔哭着跑回家,向母亲诉说了自己的遭遇。母亲赶忙托人四处寻找,几天后,终于在离家几百公里的地方找到了那匹马。

“只是,它已经奄奄一息了。”说起这段从父亲口中得知的往事,这个魁梧的蒙古族汉子突然抽泣起来,“日本人骑它骑到再也走不动了,才把它扔在了路上。”宝音达来解释,蒙古人相信人与马之间奇特的联系,父亲当时还是少年,所以祖母无论如何也要为他把马找回来,否则可能让这个少年“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在全家的悉心照顾下,那匹失而复得的马最终活了过来,并且又活了十几年。直到老死后,它的头被主人割下来,按照习俗供奉在离家不远处一个地势较高的山坡上。“如果没有马,蒙古族男人就像没了腿、灵魂和尊严。”宝音达来这样总结马对于蒙古族男人的意义。

他和阿拉腾决定豁出去了——借高利贷买马。他们借了6万元,预定的借期是3个月。如果到期还不上,有两个办法:一是放贷的人来抓牛羊去抵债;二是延长贷期,但利息翻倍,此前的利息则算成本金。

怀揣着借来的6万元,去年8月初,宝音达来和阿拉腾跑到离家100多公里的百岔沟,挨家挨户寻找铁蹄马。

几天后,两辆租来的大卡车,跋涉了一天一夜,终于将16匹铁蹄马运到了阿拉腾家的草场上。一打开挡车板,这些远道而来的纯种马,立即鬃毛抖擞,嘶叫着,箭一般冲向草原。

16匹马中,有两匹是今年刚刚出生的小马驹。宝音达来说,收了它们的妈妈,就得把马驹也收过来,否则离开母马的照料,两个小家伙可能会早早夭折。

“尽管依靠16匹马延续一个品种并不现实,但这是当时我们两个能力的极限了。”宝音达来憨憨地笑着,好像并不为高利贷的事发愁。他们想好了,哪怕把自家的牛、羊都卖掉,也要留住这些已在草原上生活了千百年的铁蹄马。

如果没人响应,这次那达慕就作为为蒙古马送行的挽歌
在这之前,面对马在草原上日渐减少的现状,宝音达来和阿拉腾早就觉得应该做点什么。2009年夏天,他们决定把养马的牧民联合起来,一起想办法。他们打算在当地成立一个“马文化协会”。不过对于有多少人响应,两人心中并没有底。

“以前哪个牧民家也缺不了马,马是草原上唯一的交通工具。可现在,连牧人们都开始觉得马没啥用处了,除了参加那达慕赛马。”宝音达来说,在他所在的嘎查,如今养马的牧民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即便他本人,两年前也买了一辆摩托车。如果在天气好的日子出门办事,他便会选择骑摩托车。

当年8月,宝音达来和阿拉腾商量,马文化协会面向两人各自所在的嘎查招募会员,“如果能吸引到十几、二十几个人就算成功”。

没想到,消息一传出去,仅仅几天的功夫,居然有240多个牧民报名加入协会。这些人,总共养了3000多匹马,几乎遍及整个克什克腾旗的每个嘎查。

报名的踊跃程度令老哥俩儿喜出望外。为了庆祝马文化协会的成立,也为了增进会员间的了解,他们决定组织一次那达慕大会。

活动原定一天结束。然而牧民的反应再次令他们始料未及。当天一大早,远近的牧民骑着马,赶着羊,一波又一波地向活动地点涌来。宝音达来记得,每个牧民脸上都挂着笑容,比过年还高兴。

宝音达来和阿拉腾赶忙召集熟识的会员,从各自家里拿出帐篷、桌椅和餐具,一趟接一趟地运送到活动现场。

最终,活动整整持续了3天,还有人觉得不尽兴。宝音达来估算,大约有6000多人参加了活动,光是参加各种比赛的马就有300匹,成了克什克腾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次那达慕。“我们扎了100多顶帐篷,宰了几十只羊招待客人。”说起当时的盛况,宝音达来的声音还有些激动。

这次活动所需的物品和费用,大多靠会员自愿提供。有人从家里挑出一匹好马,作为赛马比赛第一名的奖品。为了招待客人,有人主动宰了自家的几只羊。作为主办者,宝音达来和阿拉腾各自花了1万多元。

这笔钱主要用来制作发给会员的纪念品。那是一个屏风形状的木质纪念牌,上面刻着两匹白色的骏马,绿色的草原和蔚蓝的天空。图案的背面,分别用蒙古文和汉文写着:“生于成吉思汗十万骏马群中的两匹黄膘骁骏颇受圣主的宠爱,已成为全体蒙古民族的精神象征。”

宝音达来回忆,在决定举办这次那达慕之初,他心中原本有着深深的悲伤。“当时的想法是,如果没什么人响应,这次那达慕就作为为蒙古马送行的挽歌。”看着在山坡上吃草的铁蹄马,宝音达来的声音有些哽咽。

可是,在那3天中,牧民们对马的不舍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不能没有蒙古马呀!”

“是什么使蒙古马让牧民们如此地魂牵梦绕?时代的车轮真的要把蒙古马从马背民族身边带走,让他们视为生命的蒙古马在自己的手中消失?”一个当时在克什克腾旅游、恰巧参加了这次那达慕的北京女孩,在日记中这样记录下自己的困惑和思考。

没有马的草原,是没有灵魂的草原
宝音达来和阿拉腾逐渐意识到,他们要对抗的,不仅仅是一种动物走向衰落的命运,更是草原上传统生活方式的失落。而他们要保护的,也不仅仅是一个物种,而是草原文化的灵魂。

宝音达来的家,位于沙地云杉林附近一字排开的3个蒙古包中间。左边的蒙古包属于他的叔叔、中央民族大学教授贺西格陶克陶。这位世界知名的蒙古学者,从1961年考上中央民族大学后离开草原,在北京已经生活了50年。但他至今保留着每年夏天回草原住上一段时间的习惯。他还有一匹心爱的紫红色骏马,养在宝音达来的马群里。

而宝音达来右边的蒙古包,住着他的弟弟宝音巴特尔一家。由于刚刚在附近盖了砖房,宝音巴特尔就要搬离蒙古包了。

如今,草原上曾经随处可见的蒙古包,已变得少之又少。据宝音达来估计,今年冬天,整个克旗只剩下20多个蒙古包,绝大多数牧民已陆续搬进了定居房。

倔强的宝音达来却选择了坚守。“蒙古人把马驹、马奶桶放在蒙古包里的西首;马鞍朝北;套马杆放在蒙古包的西侧,而且中段一定要朝向蒙古包。”这些祖辈传下来的规矩,让他觉得住在蒙古包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对宝音达来的姑父、62岁的乌力击而言,保护蒙古马也是他的唯一选择。 这位老政协委员是克什克腾旗有名的劳动模范和致富能手。2002年,因为旗里推行山羊禁牧政策,老爷子为给其他牧民做表率,一下子把自家养的2000多只山羊全卖了。

“尽管当时经济上受到很大损失,但为了保护草原,我是心甘情愿的。”这位有着深灰色眼珠的老牧民说,“但山羊和马在牧民心中的分量完全不同,如果连马都不养,那还叫蒙古族吗?”

在他的观念中,马与蒙古人的兴旺、发达联系在一起。在蒙古文化中,马是五畜中的吉祥物,是被供拜的东西,像神一样。如果马消失了,蒙古文化也就没有了。

在乌力击看来,喜欢马是蒙古人流淌在血液里的天性,“就像汉族人,即使没地,也要在砖缝里种几棵小葱”。他现在养着几十匹马,几乎不卖,只在数量太多实在养不过来时才不得不卖掉几匹。

“草原文化成就了马文化,而蒙古马文化又支撑着草原文化的生命力。”乌力击一字一顿地说。在他的理解中,马是草原人记忆深处的文明使者,是草原文化中的精灵。蒙古人爱马如命,因为蒙古人生长在马背上,蒙古民族就该和马荣辱与共。

“蒙古马的性格和行为影响着蒙古人对人和世界的看法,换句话说就是蒙古马影响着蒙古文化。”宝音达来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道。

他举例说,蒙古人马多的时候,不数自己有多少匹马,而是数有多少“儿马子”(种公马)。牧民们认为,儿马子是值得信赖的,只要儿马子没少,马群里一匹马也不会少。

父亲给他讲过一个故事:有个牧民发现儿马子连续几天回来时都一身大汗,就跟着马群一探究竟。结果发现儿马子在山上和老虎打架,虎爪总是拍到儿马子的马鬃,然后缠在里面。老虎一掌拍过去,儿马子就有点歪,虎爪收回来,儿马子就被拉回来。这个牧民以为马鬃碍事,晚上把马鬃打掉了。第二天,儿马子又去跟老虎打架,没想到老虎一掌拍过来,就把儿马子拍到山沟里。原来正是马鬃保护了儿马子,让老虎拍不到他的要害。

宝音达来说,牧民每年春天都要打马鬃,却从不打儿马子的。但并非每个牧民都知道这个故事,有的牧民认为不给儿马子打马鬃的原因是,打马鬃时要把儿马子按住,这样会灭它的威风,对儿马子不利。
  
“有能力的人也有个性、做男人要顶天立地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儿女、不灭英雄的威风,这些马群中的规则,潜移默化在蒙古人的价值观当中。”他说。

答案在风中飘
一个偶然的机会,宝音达来和阿拉腾借高利贷保护铁蹄马的事,被北京两个环保组织知道了,他们的故事感动了一些关心草原的人。在志愿者的帮助下,宝音达来拿到了16000元捐款和44000元借款,还上了当初借的6万元高利贷。

但宝音达来一点也没感觉到轻松。他知道,马需要成群才能繁殖,又有防止近亲交配的天性,至少需要三十几匹马才能形成一个比较健康的马群。而当时,他们只有16匹铁蹄马,从种群繁衍的角度远远不够。

老哥俩儿商量后,一咬牙又借了3万元高利贷。这次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再添几匹母马,并找到一匹满意的儿马子。

去年9月底,贡格尔草原最繁重的秋季打草工作已近尾声。阿拉腾和宝音达来约好,再次一起出门买马。两人租了一辆大卡车,在克什克腾旗南部的芝瑞、乌兰布统一带转悠了一整天,又拉回7匹铁蹄马。

老哥俩儿合计着,这23匹马每年可以繁殖几匹小马,等数量增加,慢慢拆分成几个马群,或许能够满足健康繁殖的需要。

11月初,马文化协会的200多个牧民联名给克什克腾旗政府写信,请求“收回将马匹全部出栏的成命”。芒来教授把这封信转发给了自治区有关领导。

不知是这封信的作用,还是因为贡格尔草原连降大雪导致公路不通,时间到了,查马的人却没有来。

12月中旬,宝音达来接到芒来的好消息:内蒙古马业协会已经请示自治区领导,不久就要下达保护铁蹄马的政府文件。

尽管一直没看到芒来教授所说的政府文件,今年1月15日,宝音达来等来了几个特殊的“客人”。他们“代表克什克腾旗和达里苏木政府”,前来询问“养马是不是有困难”。宝音达来猜测,芒来所说的文件可能已经成真。

现在,宝音达来每天都笼罩在复杂的情绪中:如果政府真的下达文件,铁蹄马或许能够被暂时保护下来。但是,除了保住少量的名马活标本,曾经辉煌的蒙古马,明天又在何处?

他时常回忆起那场盛大的那达慕结束时的情景:比赛后,马和骑手们渐渐散去,草原恢复了原有的宁静,远处却又似乎还回荡着蒙古马急促的马蹄声和雄浑的嘶鸣,这声音挟裹在风中,飘散而去。
http://www.huaxia.com/zhwh/wmty/2011/01/2262755.html

3 条评论 :

  1. 蒙古五毛说:不开化的东西,简直就是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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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最新消息,北京至上海的中国版新干线在山东段因天气原因在曲阜附近停留了几个小时,中国技术人员表示不是车辆品质,在专利方面也有很多分歧,就让我们时刻关注盗版新干线吧,迟早会出现重大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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