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9日星期六

草原蒙古牧民全成了牧主,内蒙独立难了

马悲鸣
一、挖肃使蒙古老乡反感知青

我曾在内蒙草原牧区插了「抗战八年」的队。当地老乡对汉人是反感的,尤其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不但趾高气扬,而且大挖内人党,搞得人人自危。知青还破坏当地民风,居然夏天穿起了制服短裤。女生下水泡子游泳,穿的游泳衣把胳膊、大腿、白臂膀全露出来了!

老乡对知青,至少是对我的种族歧视溢于言表,而我并没有参加挖肃运动。和在大城市里与环境格格不入一样,除了真看中我的几个黑五类牛鬼蛇神,我也没和蒙古老乡建立什么感情与友谊,从无“第二故乡,再生父母”式的情怀。

二、我对草原事物的喜恶排列

我对当地的感情排列如下∶

第一有感情的是那个“石头山上,望天低草原,眼空无物”,平均每十平方公里不到一人的,连树都没有一棵的碧野。眼界真是开阔。

第二有感情的是食草类的马。我是真爱马,不但会骑(其实并不算精),而且会整治马具,从来不去“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全都是我自己设计制作,而且时有移植技术式的发明创造,以至于我离开十年之后,我当年手制的马具仍在队长手里专用。

第三才是食肉类的狗。虽然我们那时没什么声色娱乐,但狗马却是不缺。(蒙古)包中养犬常食肉。知青吃什么,狗就吃什么。知青到老乡家串营子,常挨老乡的狗咬。但知青养的狗却专咬老乡,反而不咬同样是生人的外队知青。

第四有感情的才是人,而且是人里最低等的牛鬼蛇神。上回在「明骆十二象」里说了一个专会治骆驼的老牛鬼朋友。他的大兄哥(大舅子)是个牧主,但会一手给马放血的蒙古疗马技术。一天我在马群看他给马放血时,他忽然把刀子交给我,让我来扎那马的血管。我还真有点不敢。他用手指点着被压迫而胀起的血管部位,手把手地教给我如何掌刀,鼓励我大胆扎下去。我鼓足勇气,一刀下去,一股颜色发暗的血水象喷泉一样喷了出来。

从此我成了全队,或者全公社,甚至全旗,全内蒙第一个会这项技术的知青。这不是我刻意求来的,是那老牛鬼主动教我的。我并无权势,也不可能给他提供任何政治上的帮助,而且我还参加过对他的批斗会。他只是看出了我的好奇心和毫无歧视之心。

我第五有感情的才是虽然有人歧视我,但大多数还能象招待一般客人一样待我的蒙古老乡。

第六才轮到成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踩着别人往上爬的知青。

第七,也是最后,才是“知青之家”安置办公室。

三、智取补发的安置费

在插队晚期,有一回上级给知青又补发了一次安置费。其他队都分到知青手里,我们队的又被扣在队里。我找队长理论,要求把这次的安置费发给我们∶这是国家拨给我们的钱。

队长斜着眼,一付瞧不起的样子反问道∶为什么不给我们?

我当即反驳道∶我们是国家分配来的,国家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才补发给我们安置费。你们是不是国家分配来的,所以没有。

队长虽然说不过我,但他认定这笔钱来得不公平,硬要留在队里充公。我只有拿话绕他∶你把这笔钱给我。我回城采买现代化装备∶手摇缝纫机,也给你买一台。

队长一听,自己也能沾便宜,才转怒为喜,把钱给了我。

我回城什么缝纫机也没买,只给每个知青按平均值买了一件可携带走的大件∶地毯、帆布、或者高压锅。

回到队里我把发票一交∶钱已经都平均花在知青身上了。

队长问∶我的缝纫机呢?

我回答说,你没给我钱,我怎么给你买?发票都在这里,你报吧。

会计是个喜欢玩权,拍上压下的知青。看到自己所得的一份和别人一样,并无优惠,而且队长满脸的不高兴,便不肯给我报销。

我早料到了他小子会来这一招。他曾在旗里找到过一位上辈子有来往的兽医朋友,是个大好人。他们家是我队知青的堡垒户。每逢进城,我队知青都吃住在他家,从来不给钱。我那次特意从这笔知青安置费里出钱给这位兽医买了口高压锅,算是对我们多年来吃住在他们家的报答。

看到知青会计不想给我报帐,我便把话挑明了∶我给你那位世交兽医朋友家送的高压锅的发票也在这里。你要是不给我报帐,我就把送的那口高压锅再要回来。

如果真这样干,那知青会计会大失面子。他这才不得已给我报了帐。

四、告别草原

我办完回城的手续,坐在搭乘的一辆拉煤卡车的顶上,脸朝后看着渐行渐远的那熟悉的草原地形,虽然有些怅然,但心里想着,大概再也不会回到这耽误了我一生最美好时光的地方了。

我上了大学后,听到牧区也效生产承包制那样,把牛羊都分到了每家每户。我出国以后,同队的知青朋友来信说到队长怀抱上了膛的步枪乘车打猎时,汽车一颠,枪走了火,子弹从下巴进入,穿脑而过,死了。

改革开放以后,老乡有了钱,许多人进城观光,找知青带路或托办采买事宜。在国外也听到有蒙族人在闹内蒙独立的消息。其实都是城里文化水平较高,已经相当汉化的蒙族人。

我有个当记者的知青朋友前去采访这些闹内蒙独立的人,话不投机,那知青忽然哇哩哇啦顺嘴讲出了一连串流利的蒙话,听得那些闹内蒙独立的人目瞪口呆。原来这些闹独立的蒙族人全都不会蒙语,一个个都听傻了眼。

上次回国探亲,当年的插青朋友告诉我他们当还乡团看到的情况。第一是我当年最喜欢的马群都没了,老乡全改骑摩托车了。没了马的蒙古人还算蒙古人吗?

第二是老乡全盖房子定居了。我问房子附近的草场是否全踏平了。回答是“那当然”。定居点附近已经不再长草了。我的猜测不错,草原生态的破坏来自定居。

第三是,所有队里的老乡全成牧主了。内地农民出外打工,除了去深圳广州上海的,也有跑到草原深处的。牛羊都分给了队里的蒙古老乡。有了钱,他们便雇工放牧。这些被雇的内地民工每月工资四百元,在当地是花不净的。蒙古老乡也支付得起这笔工资开销。

我问蒙古老乡们都干什么呢?回答说∶整天无所事事,玩呗。

每逢知青还乡团回大队,老乡都象当年最初欢迎我们插队时那样,穿上节日的盛装,杀羊款待这些当年「挖肃」他们的知青。

深仇大恨全忘了,整个就是犬儒主义。

再没人说独立了。要是真独立出去,哪来那么多降价以求的内地民工给他们放牧牛羊啊。

看来我也可以回去看看了。http://news.boxun.com/forum/boxun2005a/224085.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