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遇到了蒙古大学的第一位真正的学者,外交与国际关系学院院长,阿拉坦泽泽格(Altantsetseg)教授。她1977年毕业于圣彼得堡大学,并于1985年获得苏联国家科学院远东问题研究所博士学位,博士论文写的是蒙古人民反清民族解放斗争史,主要研究兴趣是蒙中关系和在中国统治下的蒙古人历史,最近出了一本专著:中美关系与蒙古外交,可惜是蒙文的,看不懂。她会四种文字,蒙文,俄文,中文,英文。真不简单!她问我们中国和蒙古有什么不同,有人说北京比乌兰巴托大,有人说中国比蒙古经济发达。
据阿拉坦泽泽格教授说,蒙古外交的任务是冲出夹在中俄两国之间的地缘政治限制,发展与第三邻国的关系,其中最主要的是发展与美国的关系,此外还有印度。西方学者通常把蒙古归类于东北亚(中,日,韩,朝,蒙),而蒙古学者则认为蒙古与日、韩同属亚洲民主国家,与中国和朝鲜不同。谈到蒙中关系,她说中蒙对历史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中国人认为成吉思汗是中国的皇帝,蒙古文化与中国文化互相融合,蒙古是中国的少数民族。而蒙古则认为成吉思汗是蒙古国的皇帝,中国在历史上是蒙古的一部分。目前,中国是蒙古最大的外资投资国,蒙古百分之七十五的食品都是从中国进口的(有那么多吗?我有点不信,商店里摆的都是韩国食品)。我问她蒙古与台湾的关系如何,她说曾经访问过台湾,虽然台湾官方仍然不承认蒙古独立,与蒙古没有正式的外交关系,但民进党政府对蒙古很友好,现在国民党当总统,蒙台关系很难预测。
索勒盟-达瓦(Solmon Davaa)是蒙大国际关系学院的另一位教授,他于1967年在莫斯科国际关系研究所获得硕士学位,1979年获苏联社会与人文科学院博士学位,是蒙古公认的美国问题专家,发表过多种学术著作,曾经参加了蒙古与美国建交的谈判。他说,虽然美国直到1987年才与蒙古建交,但近年来两国关系发展很快,美国意识到蒙古的地理位置的重要,可以通过蒙古来钳制中国和俄国。他引用布什的话说,中国不是战略伙伴,而是竞争对手。他看到我是唯一的中国人,就问我在美国呆了多久,我说二十多年了,他问我是不是持美国护照,我说是。他问我在美国教什么,我说是中国政治。他问我对中国政治什么看,我说需要改进,比如选举和新闻自由,但总的来说民众支持现政府。他又问我对北京奥运会什么看,我说是好事,我还要去北京亲自体验呢。老先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下午参观了酒店附近的一所学校,学生从一年级到十一年级,毕业后上大学,蒙古学生考大学比中国容易得多,毕业生基本都能上大学,请家教准备高考好像不是很普遍。英文和俄文都是必修课,四年级开始学英文,七年级开始学俄文。
晚上看了文艺演出,很喜欢,与中国蒙族文艺有很多相似之处,有一首歌很像当年胡松华唱的赞歌,还有马头琴,蒙古服装等等,但Lisa说能看出俄罗斯舞蹈训练的功底。
晚上吃了韩国饭,终于吃到米饭和蔬菜了,真不容易。
上午去参观了一个佛教寺庙(Tashchoiling),从酒店走路十分钟就到了。庙分布在几个蒙古包式的建筑中,其中一个是办公室,里面挂着达赖喇嘛的照片。主庙大厅的两边有和尚与来访的人一对一或对一家人低声交谈。我问音特巴特尔他们在谈什么,他说是关于如何从苦难中解脱。我们坐在大厅正中央的佛像前,听一个叫巴扎亚(Batzaya)的和尚念英文稿,英文听不懂,再加上许多佛教词汇,哪年翻译哪个佛经,哪年建哪个庙等等,很枯燥,我觉得他还是应当去念经,会好听得多。蒙古人口至少有一半信佛(百分之四十无神论者),现在有一百七十个和尚在印度西藏流亡政府学习佛教。我问他是否去过西藏,他说去过贡布寺,记不清在哪了,好像是在青海。他说不少很有学问的喇嘛其实都在西藏。谈到其他宗教,他说伊斯兰教和基督教都对蒙古文化的发展不利。蒙古虽然以佛教文化自居,其实佛教在蒙古的历史并不长,十七世纪才从藏传佛教(黄教)翻译第一部佛经,二十世纪社会主义时期,佛教寺庙基本上都关门了,直到1990年代,才又重新开张。
这时Adam突然愣头愣脑地说,请问您身后台上供的这个大家伙是谁呀? 和尚回头看了看说,那是菩萨呀。Adam又问,菩萨是什么人? 和尚说,菩萨不是人,是佛。Adam又问,什么是佛?和尚说,佛是观音。Adam还是不明白,接着问,观音又是谁?和尚摸着脑门想了半天说,观音就是菩萨呀。看着这两位认真地一问一答,我直想笑。
我问音克巴特尔怎么没有人讲经济,于是他下午就安排了一次经济讲座。主讲人叫喀什楚伦(Khashchuluun),蒙古国立大学经济学院院长,留学日本十一年,并在那里拿到经济学博士,除了蒙文,他还会俄文,日文,英文。音克巴特尔说,他是蒙古大学下一任校长的得力人选。
喀什楚伦教授先谈到了蒙古经济近五年来取得的成绩,在采矿和建筑业的带动下,蒙古经济过去五年平均增长百分之八点五,人均收入从1999年的四百美元增加到2007年的一千四百八十美元。但他没说,1990年民主化之前的人均收入是一千八百多美元。按他的说法,蒙古至今还没有恢复到社会主义时期的水平。喀什楚伦教授对当前蒙古经济存在的问题并不避讳,基础设施水平低,外贸出口光是原材料,没有附加值,议会民主不利于发展大项目,议员只顾自己的小团体利益,贫富太悬殊,政客贪污腐败等等。
我问道,蒙古出口的百分之六十以上都是去中国,而进口只有百分之二十来自中国,如此巨大的对华贸易顺差,是否是蒙古对中国有偏见,不买中国货。他说这与政府政策没关系,是市场因素造成的,中国产品质量太差,用用就坏了,人们当然更愿意买日本产品和韩国产品。我说日本货好是好,但你也得有钱买得起才行,为什么那么多美国人买中国货呢?喀什楚伦教授又说,哦,可能是我们的钱都用来买俄罗斯的石油了,因此没有钱从中国进口更多的东西。虽然他的回答不能令我满意,但再争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只好作罢。
真没办法,蒙古的学者受教育程度都很高,看问题也很有眼光,唯独谈到中国,脑子好像有点不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