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雅古特 2010年07月28日
——总理周恩来是通过什么渠道了解内蒙古“文革”的?
一、一位少女
1968年8月,年仅16岁的北京知青周秉健,在“上山下乡”运动中来到了内蒙古阿巴嘎旗伊合高勒公社纳仁布拉格大队(Abaga qosigu, Yehe-Goul sumu, Naran-Bulag barigada)安家落户。她是北京西单南第33中学毕业生。与她一同下来的北京中学生竟有300多名男女。
周秉健出生于1952年。她是周恩来亲弟周恩庆(?,“文革”时他已被捕坐牢”)的女儿。周恩来夫妇膝下没有子女,幸有这一个可爱的侄女周秉健,周恩来很喜欢她,把她叫做“小六”。周秉健叫邓颖超为“七妈”,因为周恩来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七,但不知何故,她叫周恩来只呼“伯伯”,就不叫“七伯伯”了。
她,一个生长在北京高干家庭的“小公主”,小小年纪就来到内蒙古牧区。而当地的自然气候酷烈,生活方式不同,语言文字不通。这种环境,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她能否适应当地生活?对这位“小公主”来说,这还是一个大挑战。
然而她终于适应了蒙古高原的生活环境,并初步学会了蒙古语,和当地蒙古牧民打在了一起,就比较长期地住了下来。说实在,她能够做到这一步,也是很了不起的。
周秉健后来上内蒙古大学学习蒙古文,和蒙古男子结了婚,还取了个很“铁”的蒙古语名字,叫作“特木尔其其格”(Temur-Ceceg),意为“铁英”。“铁英”几乎成了铁木真后裔的蒙古人了。当然,这是后话。
二、一封家信
至1968年7月,几乎与周秉健来到内蒙古的同一个时间,内蒙古“文革”掀起了挖“内人党”的风暴,狂风刮遍了草原,“叛徒”挖到了牧民家。阿巴嘎旗蒙古牧民当然也没有幸免于难。在周秉健周围,到处都是“黑帮”、“叛国集团”和“民族分裂分子”。
平时,蒙古牧民是心地善良的,这一点周秉健还能看得出来。但是这样坦率至诚的蒙古人,为什么一下子都成了“反动分子”了呢?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周秉健,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每隔半个月写一封家信给“伯伯”周恩来和“七妈”邓颖超,她在信中直述她的所见所闻和她周围所发生的挖“内人党”惨状。
大约到了“文革”末期,人们就传说,周恩来总理正是从周秉健的这封家信中,才了解到内蒙古挖“内人党”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于是他下文件制止了内蒙古的这场杀人运动。
这种内情,外人绝对不知道,其中有关消息,还是由周秉健本人透露出来的。自从周秉兼写信之后大约过了十来年,那时周恩来已经去世,周秉健在一次和她“七妈”邓颖超的一段闲谈中才了解到,自己在十年前无意中写的一封封信,在为结束蒙古人的灾难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于是她把这个消息说出去了。
随之,周秉健也成了蒙古族家喻户晓的救难“女神”,她成了全体蒙古人所感激的对象。因为如果没有她的家信,“内人党”不知挖到何时,不知死了多少人才是了呢!
然而,周秉健本人还非常谦虚,并不以“救星”自居。她说:信是她写了,但是她不是自觉地和有意识地反映问题,总理是看了信件之后,自己分析出了问题的严重性等等。
但是不管怎么说,当年真的下来了一个中共中央1969年24号文件(俗称“5.22”指示),它制止了挖肃。这件事对蒙古人来说,总算是值得庆幸的。
三、一个民族的命运
问题是,当年蒙古人在挖“内人党”问题上也不是没有反映过。相反,蒙古人的投诉信,犹如象雪片似的飞往北京,很多蒙古族干部也亲自出马到北京找有关部门上访。然而,整个一个蒙古民族的喊冤声,对中国来说,还不如一个高官家出身的、尚未成年的少女在无意中写就的一封家信那样有说服力吗?
当然,事情背后可能不是那么简单,也不是周恩来一个人看了一封家信,就可以作出一个决定的。但至少从形式上看,一位少女的家信可以决定了一个民族的命运。这种事情的发生和存在,在绝对独裁的“红汉王朝”体制下,也并不全是神话。
幸亏当年周秉健女士的家信真实地反映了蒙古民族所遭受的灾难。如果不是这样,而万一她是一个“阶级斗争”观念强而“爱国主义”觉悟高的人,她给总理报告说“蒙古人都是叛徒”,那么诺大的一个蒙古民族在当年的运动中都被杀光了吧?
挖“内人党”是内蒙古“文革”最大的事件,当年不少“朝廷大人”肯定也都是耳闻过的。然而,做为总理的周恩来,竟至于从子女的家信中才能够了解到内蒙古的下情,这一事实的本身,或者这一传闻的本身,意味着一个什么呢?
也许,在控制着上十亿人口的“红汉王朝”独裁者们的眼里,所谓的“少数民族”是全被屠杀了也无所谓的对象,只不过是他们的“侄儿侄女们”因为与“少数民族”有了些瓜葛,便替他们“向朝廷苦苦求情”,红朝大人们这才感到亲情难却,这才对蒙古民族发下了“恩赦之令”的吧?
目前在内蒙古,上级政府对蒙古牧民长期实行“禁牧”政策,对牧民草场下的地下资源则采取“圈地”策略,加之干旱连年肆虐,草原赤地千里,蒙古牧民已经被逼到家计难维、纷纷破产的地步。象当年“内人党”案那样的全体民族的灭顶之灾难,在这个民族之头上又一次地降临了。
可惜,现在“北京知青”们不会再来内蒙古了,即使来也象周秉健那样的高官子女也绝不会来到牧民中间,内蒙古人再也攀不上“皇亲国戚”了,他们的发自生存本能的呐喊之声,再也没有人传达,更是没有人聆听了!
但也不用悲观,人不听,天听,因为那实在是一个民族命运的呼唤,而倾听互换的救难女神不再是“公主”……。
[本题注]关于周秉健家信的参考文献:
(1)S. Sereb:“Amidural-un jam-iyar — Jeu yerunghei sayid-un aci uvhin Jeu Bing jiyan-u uvile ajilaga-yi temdeglegsen-ni”, 《S. Sereb-un nayiragulul-un songgumal》, Undusuten-u heblel-un horiy-a, Begejing, 1988, pp.76-89. (舍力布:“在生活的道路上——记周总理侄女周秉健事迹”,见《舍力布散文选》,民族出版社,1988年,北京。)
(2)图们:“来自草原深处的家信”,见图们、祝东力著:《康生与“内人党”冤案》,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5年,北京,pp.233-234。
(3)凤凰网转告:“周恩来至亲女儿周秉建:远离动荡下乡内蒙”,见下附文(有删节)。
【附录】周恩来至亲侄女周秉建:远离动荡下乡内蒙
2008年07月21日 16:11凤凰网专稿
邓颖超不愿让周恩来带侄女上天安门
解说:内人党冤案导致了内蒙古36万4千多人受牵连,其中1万6千多人被整死,8万多人被批斗致残。
十多年后,周秉建才从邓颖超的一次谈话中了解到,周恩来确实是根据侄女来信,得知了内蒙的情况,然后敦促中央派人调查此事,制止了冤案继续。(中略)
通过侄女家信周恩来制止“内人党冤案”
解说:周秉建初到牧区,正赶上内蒙古自治区,搞与所谓为乌兰夫反党叛国集团有关的,内人党的冤案。(中略)
1968年2月,康生指示在内蒙古抓内人党,搞得整个自治区人心惶惶。
周秉建:我们插队这个地方的牧区,你看我们是三十多户,当时给我们介绍情况,介绍政治情况,我们这个队只有三户是好人家是红色的,其他都是黑色的,都是乌兰夫黑线的人物,都是他们的,乌兰夫黑线的这样的人家,当时你说我幼稚吧,真是不成熟,现在小孩一说可能都明白,到老乡家就说,他们家是黑线人物,我说黑线在哪儿,到处找黑线。
周秉建:就没往政治上想,当时这个运动搞得非常厉害,我刚才讲的写家信,当然是自然的了,除了生产生活以外,你肯定还要谈到,我们这个当地的运动是怎么怎么搞的,是如何如何进行的,给伯伯七妈写信的时候就讲,我们大队有多少多少三十几户人家,然后只有三户是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百分之九十七的人家,都是乌兰夫黑线上的人,然后怎么着,就觉得好像也不太明白,当然伯伯作为国家的领导人,他还是这么丰富的革命经历,他一下子就看出来这内蒙在搞冤案。
鲁豫:等于他从你的信里面,知道内蒙很多真实的情况?
周秉建:对,后来中央做了调查了解,然后又召开会议,最后中央下了一个,“5。22”(5月22日)决定,就是在内蒙古自治区,要停止扩大化这个运动。
鲁豫:你当时一个小孩,你什么都不懂,在无意之间,间接帮了制止了一场运动?
周秉建:对,对。所以当时人们都传,说牧区有个插队女知青给总理写信,反映牧区的情况,反映内人党情况,所以内蒙古,尤其是蒙族老百姓,不管是干部还是老百姓,都觉得还事儿好像功劳是我的,我说我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事,我觉得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虽然我写信,但是我没有说,专题汇报等等,这没有。
鲁豫:但是最后结果是好的。(附文完)
http://www.lupm.org/chinese/pages/bygt/b56.htm